这样脆弱的姿态，哪怕是在季沉云身上，姜梨也没有看到过，她有些无措的站在云亭前，不知道该不该蹲下身去，却礼貌的避免直面云亭流泪的脸。
“云亭，你还好吗？”
她弯腰，眼睛落在云亭的发顶，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只手递了几张纸巾过去。
云亭垂着脑袋，沉默了很久很久，姜梨知道少年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落泪，因此只是这样扶着他的肩膀，以传达自己无声的安慰。
她没有看到水滴落下，却看见地面上晕湿的几个圆点，姜梨慢慢蹲了下去，轻轻揽着云亭的肩膀，“我们先起来好吗？”
云亭没说话，却抬手覆上了姜梨的手臂，重重的，像是抓住了水中的浮木，他的头深深地低下去，垂在两人手臂圈出的狭小的天地间。
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姜梨没办法给他答案。能给他答案的人，从不在乎他。
直到头上附着了温暖的手，这让他想起云淮和郁唯对他为数不多的亲密举动。
“云亭。”
他终于抬起脸，乌黑的发丝凌乱，散落在白皙的额头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湿润的，眼眶泛红。
姜梨的心跳停顿了一下，伸手碰了碰他的眼下，用温和到诱哄的声音说：“我们先起来好吗？”
云亭发怔，在姜梨的搀扶下慢慢站起了身，一片巨大的阴影撒下，姜梨这才发现云亭原来也这样高。
“进去洗把脸吧。”
她牵着云亭的手臂，慢慢走进了院子，沉寂的云亭突然有了反应，他看着院子里洒落一地的果汁，“我去收拾一下。”
姜梨没拉住他，看着他在院子里乱转一通，勤勤恳恳的模样惹人发笑。
然而没干过活的大少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地上的饮料杯捡起先扔在垃圾桶里。
“你别瞎折腾了。”姜梨笑，“先进去洗把脸吧，等下你还跟我一起去吗？”
会场定在了南林一中的大礼堂，离这里还有点距离，姜梨怕等下迟到了不让进，推着云亭进屋去了靠门最近的洗手间，这是云亭第一次来女同学的家里。
在院子里的时候，看着芬芳馥郁的花草只觉得普普通通，看着满树飘摇的梨花才觉得漂亮，直到进了屋子里，淡淡的木质香扑面而来，红木的家具配上暖色地毯。精致雕花的屏风隔起来的，是充满了活动痕迹的工作台。
一座很小的、充满生活气息、温暖的房子，这是云亭对姜梨家的评价，他没来得及多看，就被姜梨推进狭小的洗漱间。
洗完脸趁着姜梨去楼上换衣服的时候，云亭才有空仔细去看，他礼貌的没有随意走动乱翻东西，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发了条短信派人过来，犹豫半晌，又给郁唯发了条短信：他来南林了。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直到几天后他才收到了郁唯的回复。
姜梨下来的时候看见云亭正板正地站在洗手间门口，脸上还挂着水珠，神色很淡，一副厌倦慵懒的样子，看起来跟往日的调调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平时的嬉笑伶俐。
“走吧。”她没问太多，云亭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一同走到院子门口，姜梨拿了手机预备打车，被云亭摁下，“我已经叫了车。”
他的眼睛没有看姜梨，忽然笑了一声，“刚才那个是云淮。”
“啊？”
他突然出声让姜梨有点疑惑，云亭低头看她，说话有点像自言自语：“云淮，是我爸。”
“不过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
姜梨想起方才云亭追车的举动，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只能牵强的安慰：“怎么可能，你们看起来多像呀。”
云亭勾起笑意，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胡扯，谁不知道我长得像我妈。”
“怎么了，我又没见过，我不知道多正常。”
她瘪嘴，揉了揉脑袋，想了想又气不过，抬手也想在云亭脑袋上敲一下，云亭个子高，很轻易的便躲开了去，两个人就这样闹了一会儿。
云亭的司机很快就来了，车刚停下还没来得及下来，云亭便先帮姜梨拉开了车门，司机见状，等他们二人都坐进去了，这才上车。
报了地址以后，气氛便有些沉默，姜梨有些晕车，或者说不太喜欢密闭的空间。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窗，给季沉云发了条消息便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
云亭坐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看着梁叔给他发的消息，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点开属于云淮的对话框。他记得，五六岁的时候，云淮对他的态度也曾是好过的，后来……
窗外景色纷飞，路程渐行渐短，很快就到了学校。到了学校以后，姜梨跟门卫打了招呼，这才带着云亭进去。
这次的赛事虽然是小型的，但是专业性不错，也很受业内认可，为的就是选拔木雕的好苗子。季沉云这种已经拜了名师的，去参加的目的其实也只是为了混个脸熟，他得一等奖其实也在姜维新的意料之中。
所以这次颁奖姜维新只带季沉云见了几位老师以后，便匆匆走了。他的意思是学习不能拖着，手续这几天也在办了，最好是过两天便能入学，给了季沉云充分的选择。
他其实懂姜维新的意思，不想自己因为恩情选择木雕一辈子，所以给了他更宽阔的选择。姜维新对他的用心让他感动的同时，也更觉得自己的不堪。
他怎么能、怎么能……恩将仇报。他配不上姜梨，季心栾说的对，他没有能力给姜梨好的生活，而且……
“季沉云！”
姜梨一进后台，就看见季沉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发呆，她喊了一声，立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等很久了吗？！”
云亭站在她身后，也扬起一个笑容抬手跟季沉云打了个招呼：“嗨~”
“……”
季沉云沉默了一瞬，云亭犹觉得不够，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下次参赛我给你赞助。”
“……”
姜梨在一边偷笑，季沉云无奈，“谢谢，赞助就用不着了。”
“啊？那好吧，那到时候我给赛事举办方投赞助。”
他笑眯眯的，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见季沉云就觉得讨厌，他沉默的样子真的很像云淮。
“好了云亭，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先去观众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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