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坠刷完身份证出高铁,顺着指路标向公交站台走去,随手将喝空的矿泉水瓶丢入垃圾箱。陌生的环境让他有点不安,他一边观察这里的建筑,一边扯松下高铁前匆忙系太紧的围巾,将半张脸埋进去,哈了一口气。
空中扑朔着雪花,地上也是厚厚一层,走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他有些后悔没有多穿一件衣服,冷的他哆嗦。
临近年关,虽然还不到春运时期,但高铁也有不少人。
他没有着急进公交站,在门口靠角落的位置站定,掏出手机翻开和房东的聊天记录,确定好房子的位置后,查看了一下可以到达的公交车,又多等了一阵子,直到和他同批到站的旅客走的差不多,他才动身往里走。
因为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又没有人接应,他本来应该直接走出租车或者网约车到住处方便些,但他查了一下距离和费用,把钱花在坐车上面多少是有点奢侈了。反正他也不赶时间,转车麻烦点也没什么关系。
等了两辆公交离开,陈坠排队的线路公交总算没有几个人了,上车选了个靠后的可以卡住行李箱的位置,他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一些。按照app给的预估时间,他要坐一个半小时的301,然后再转半个小时的363,最后再走七八分中的路程到小区。
“两个小时的车程啊......”陈坠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也不会经常来高铁站。
他仰头靠着椅背,刚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陈坠!你他妈去哪里了?不用做饭了是吧?陈驰的作业也不用辅导了是吧?妈的,还有衣服你也没有给老子洗,你到底想干嘛?”
一接通电话便是铺天盖地的咒骂,陈坠连忙捂住话筒的位置,心脏狂跳,紧张地观察车上人的反应。幸好,没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给老子说话,你哑巴了?”
陈坠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压低声音:“我和你说过的,我不会再去你那里了。”
“老子也和你说了,不管你去哪里,你都得给老子回来把这些事情做了。”
粗鲁的用词,陈坠垂眸听着男人在电话里的辱骂,明明已经将音量调到最小,尖锐刺耳的话还是让他的耳朵疼痛难受。
“你就是贱命一条你欠老子的陈坠,要不是我找到你,你现在还是孤儿一个,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老子给的是你欠老子的,赶紧给我滚回来,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饿死了。”
陈坠不想再听,他掐断了电话。没有两秒,手机再次震动,电话显示的还是陈中的名字。他索性打开飞行模式,将手机装进包里,紧握不自觉颤抖的双手。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微不可闻的叹息。
眼眶有些热,他伸手一摸脸颊,竟然流眼泪了。
陈中是他血缘关系上的父亲,至于陈驰,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揉了揉因为流泪有些发痒的眼睛,掏出钱包看了一下身上带的现金。省着点用的话,这些现金够他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现在逐渐就行手机支付,但他觉得数字的金钱轻飘飘的,一不注意就会流逝的太快,现在他辞了工作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暂时又没有工作的打算,能省还是多省一些,总不能真的在21世纪饿死。
车上没什么人,道路高峰期也过了,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缩减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下车前他联系过房东,对方表示再半个小时会到。陈坠拖着行李箱在小区外等,雪下的更大了,这片都是民用住房,新的旧的,错落参差,但因为下大雪的缘故,此时没有什么人在路上走。
硬生生的在雪天等了二十来分钟,冻的耳朵发红,总算是盼来了房东。房东穿着厚厚的棉服,骑着小电驴,风吹的脸高原红,停好车之后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一边小跑着过来。
“不好意思,路上红灯多,耽误了点时间,等急了吧?”房东帮陈坠拎过一个包,示意他跟过来。“太冷了这天,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冻坏了吧,屋子里有小太阳,你给擦擦了还能用。”
陈坠租的这个小区是老小区,一栋七层,没有电梯,房东有二楼和七楼两套房,七楼的房租比二楼的房租便宜三百,他想来想去还是租了七楼的,虽然没有电梯上下楼不方便,但除了这点不便利也没和二楼的差多少。
楼道间是声控灯,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人都喘着气,房东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的一瞬间陈坠打了个哆嗦。
两室一厅一卫,房东之前在手机里已经拍过全视频给陈坠,也没有再多做什么介绍。陈坠打开主卧的门,床,衣柜,还有一个书桌,简单空荡。床品他提前打包寄过来,前两天陆续到,已经放在菜鸟驿站。小区虽然老,但驿站就在小区内,这点还是比较方便的。
他正思考自己该怎么搬棉被什么的比较省力,房东看他行李带的少,挠头道:“我看你好像没有带被子啥的,网上买啊?到了吗?我帮你一起拿吧,省的多跑几趟。”
陈坠抿了抿唇,沉默几秒说:“谢谢。”
等两个人把东西都搬上来后,房东热情的想要帮陈坠一起收拾一下,结果陈坠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又是陈中打来的,关闭飞行模式的时候就已经弹出来他十几个未接来电,现在发现能打通,对方又是不依不挠的几个电话打过来。陈坠瞥了一眼房东,他在犹豫要不要接这个电话,但如果不接的话今天估计是睡不了觉了。
“喂。”陈坠接起电话往靠里的房间走去。
“你妈的陈坠,你他妈卷钱跑路了?妈的,你衣服呢?行李箱呢?还有你抽屉的钱包呢?要不是陈驰过来拿钱我还不知道你收拾东西跑了。”陈中怒不可遏,他原本以为陈坠就是单纯犯了病,跟他那个便宜妈一样以为离家出走就能威胁到自己,结果陈驰从他房间出来说房间空了,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立马打电话给陈坠,但一直没接通。
陈坠靠着窗户,他抬手按在玻璃窗上,冰冷的风顺着缝隙漏进他的袖子,寒意蔓延他的全身。他的声音有些颓废:“我抽屉里的钱一直都是陈驰拿的吗?”
他时常丢一些钱,数目不大,但在那个家里除了他每个人都有拿他钱的嫌疑。从前他被陈中说的愧疚,丢了钱不说,也不换地方放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这样能多弥补一些什么,但这种亏欠在陈中的眼里是理所应当的。
“陈驰是你弟弟,你赚钱给他花怎么了?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陈驰明天要买教辅材料,你马上给我转三千块。”陈中不耐烦道。
陈坠蹙眉:“我欠你,是因为你是我爸爸。但陈驰是你和侯玉凤的孩子,不是我妈的,更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承担他的学习费用?”
“因为老子的手臂是被你妈害断的,如果不是你妈发疯用铁棍敲断我的手臂,老子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你妈被你害死了,这个债就得你来还!”陈中今天喝高了,什么话都往外说,虽然他平时也经常这么说陈坠。
过错需要有人承担,死的人是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痛苦的活着。
房东正把棉被抖开,兜里电话响起,是家里打来的,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凑到窗户边看,外头雪下的大,再不回去一会儿小电驴骑着不方便。他出来找陈坠,听到里间传来声音便过去,房间没有开灯,很安静,陈中的嗓门又大,房东站在门口一听好像在吵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陈坠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里陈中还在骂骂咧咧,他转身,房东逆着客厅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影,看不见面孔。陈坠只觉得那身影越来越近,混着电话里陈中的咒骂声,这一切就快将他吞没。他又控制不住的发抖,恐惧甚至让他干呕了起来,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房东连忙进屋帮陈坠拍背顺气,肢体的接触又吓了他一跳,直到温度传递,陈坠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慌张地挂了电话,不知道房东刚才有没有听见他和陈中的对话,如果听到了又会怎么想?房间里只有客厅微弱的光线,陈坠看不清房东的表情,这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那个,我老婆打电话喊我回家呢,这外头雪还大着,再不回去我车都得给雪埋咯。”房东看着窗外说。
陈坠缓了缓,黑暗之中他躲闪着眼神含糊的应声好。
房东走出去又折返:“钥匙我给你放在客厅桌子上了,放了两把,还有一把我做备用钥匙哈。”
“好,我送你。”
手表的指针走向十点,陈坠简单收拾了一下房子,赶在十二点前上了床。外头的风声渐渐平息,雪也不像刚才那么大。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吧?他想,明天他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如果忽略手机里陈中不断发来的咒骂短信的话。
信息的内容越来越不堪,陈坠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听对方骂已经离世的人,他想了想还是转了五千块钱过去,并告诉对方这是最后一次转账,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陈中秒收下转账,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变,发了一句语音:“你可比你那个白眼狼老妈好多了,好儿子,你好好休息。”
终于,世界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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