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故

“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持续多久了?”

医院墙壁刷的白漆有一些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门窗紧闭,陈坠坐着的木质椅子斜对着窗户,外头还在下雪,他盯着剥落的墙灰,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

很久没有回答,彭双又问了一遍:“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封闭的空间,一对一的你问我答,就好像是犯人被带进审讯室,陈坠觉得自己的脖子和四肢都套上了无形的枷锁。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把目光放在彭双的脸上说:“不记得了。”

“那大概失眠多久了呢?”彭双说,“只是了解一下时间,你不用太紧张。”

陈坠思考片刻:“可能,两三年了?”

撒谎。

彭双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没有马上拆穿陈坠。杨桃联系他的时候在电话里说过一些关于陈坠的事情,第一次跟她提及失眠是在六年前。

医生最怕的就是病人的隐瞒,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拖的越久,病情就越严重。

“能具体一点的说一下你是怎么样的失眠吗?”彭双问。

“嗯......”陈坠将目光又移开,手指不自觉的搅动,“就是睡不着。”

彭双点点头,“有想什么事情吗?”

“没有。”陈坠回答。

“这两年有发生什么不愉快或者不好的事情吗?”

“......没有。”

陆续又问了几个问题,陈坠不是否决就是回答的模棱两可,彭双有些头疼,无奈说:“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很难帮助你呀。”

陈坠搅动的手指停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轻:“对不起。”

彭双给他开了几个检查,“你先去做检查吧,然后明天再过来一趟。”

“必须做吗?”陈坠问。

“也不是必须,”彭双拿着打印出来的A4纸,“但建议你做。”

陈坠犹豫了一下,接过项目表,最终还是开口:“我真的只是失眠,吃点助眠的药应该就会好的。”

彭双无语的看着他,“大于六个月的失眠就叫慢性失眠了,按你说的长达两三年,相当严重了,你不找到源头,吃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只是一些常规生化,心电和脑电,不会花很长时间的。”彭双又说。

但陈坠还是不为所动。

最终彭双还是败下阵来,患者有选择的权利,并且最终的决定总是要优先于医生,他妥协般打开内网,给陈坠开药。

“精神类药物都是有依赖性的,”彭双开好后将就诊卡抽出递给陈坠,“实在是睡不着才能吃,并且一天只能吃一片,不能多吃,吃了也不能喝酒。”

陈坠一直忧愁的脸总算缓和了一些,他接过就诊卡说了声谢谢。

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难为情道:“杨桃那边......”

“病人的病情是保密的,我不会多嘴,”彭双说,“但我还是建议你来做检查。”

得到他的回答陈坠如释重负地点头:“我会考虑的。”

药房在另一端,拿药前要先去大厅缴费。

大厅只稀拉的站着几个人,排队并不耗时。陈坠付了钱往药房走去,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厚睡衣的女人。

她来回踱着步,手里拿着把梳子,一边梳着披散的头发,一边念叨着什么。因为用的本地话,陈坠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似乎是说到激动的地方,女人面目狰狞,手也胡乱的挥舞。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陈坠觉得浑身发冷,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重叠,长长的走廊没了尽头,医院发白的墙灰一层层脱落,木质的门也变成锈了的绿色铁门。

陈旧的,**的单元楼从记忆成为现实,陈坠胃里一阵翻滚,好像能闻到夏日里食物腐烂和臭汗的味道。他记得那个味道,并永远忘不了。

天地旋转,陈坠贴着墙甩头,咬着牙往前走,他记得药房的位置。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一把抓住女人,骂骂咧咧:“我都说让你不要乱走了,服了,再这样真的要把你关进封闭式精神病院了!”

药房的灯牌越来越亮,陈坠从幻觉中脱离,身上起了一层虚汗。

雪下的更大了。

陈坠提着三盒名叫《右佐匹克隆》的药站在医院大门前,他回头,纷飞的雪中红色的灯牌格外的亮。

第三人名医院,横跨三个城市地区规模最大的精神病专科公立医院,很奇怪,它安静的不像一所医院。死气沉沉的,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这里人流量少,医院对面开着一两家无人光顾的水果店,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不做停留。陈坠越发觉得冷,扯了扯围巾往公交站台走。

因为偏远,公交车也少,他等了快半个小时公交也没见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看,是院长弹的视频通话。

陈坠没有接通,他脸上的伤还没有好,被院长看到又是一阵担心,他不想过年还搞得老人家不愉快。

“院长,我在外面,怎么了?”陈坠发了语音问。

“也没有,就是想问问你在干嘛,很久没有见到你了。”院长回道。

陈坠不知道说什么,停留在聊天界面很久。

院长又发了一条消息:“真的不回来过年吗?院长给你做好吃的。”

陈坠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药,又抬头看下落的雪,还是拒绝:“谢谢院长,但我不回去。我给你买了新年礼物,到了我让杨桃拿给你。”

说着他还是觉得愧疚,打开相机切成录像。他走回拐角处,准备录一个自己在走路的视频。

“院长,我出来玩,准备坐公交回去了,”陈坠一边录一边说,“今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出来买年货,你看地面。”

他不敢拍四周,生怕被发现自己在撒谎,这里不热闹,路上的行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不用太担心我,我......”

陈坠话还没有说话,车辆急刹的声音刺痛着耳朵,扭头就看到一辆奥迪打着方向盘避让行人。一声响,车撞到了旁边的行道树,撞的不算严重,树折了,车头歪了些,有一个老人半躺着在左边的地上她哎呦哎呦叫唤。

他还没有来得及关录屏,将这一瞬发生的事情全都记录了下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陈坠愣住,随后慌忙将手机锁屏,背过身去。

怎么是李廷业?!

“我真服了,他妈的,一条马路那么宽,你非要蹿出来找死吗?!”李廷业看到树倒了车头也歪了,好端端的他正常行驶,突然冒出个人来,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这会儿这老太婆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一转头,见那老太太在那里叫唤,气不打一处来:“你装什么啊?压根就没撞到,我还没心疼我的车呢!妈的,真晦气。”

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此刻都围了上去,老太太叫的更大声了:“哎呦我的腰,哎呦我的肚子,好疼啊。”

“装,你他妈继续装。”李廷业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咒骂:“你是活不长了所以想要来讹我是吧,我告诉你啊,今天修车的钱你肯定得赔。”

“说话也太难听了小伙子,万一真撞出什么毛病了你还得赔呢!”看热闹的大叔不满他的话语。

“就是啊,你家里头没有个爷爷奶奶吗?”有人跟着说。

李廷业电话打一半,捂着手机说:“干你什么事儿?有你说话的份吗?逢年过节的回家多吃两口饭吧你。”

他舌战群儒,成功引起围观人的不满,有人已经在报警了。

陈坠犹豫要不要出面,他抬头查看四周,在发现了一处摄像头后松了口气。有摄像头的话应该能证明李廷业的清白吧,他想。

其实大家也能看的出来并没有撞到,只是李廷业的态度恶劣,谁插一嘴他都骂,导致风评倾倒严重,动静闹得大了,越来越多人围观,你一言我一语,后来的人只听着小伙子怎么怎么不好,全然忽略了事情本身。

这是唐骏逸的车,李廷业并不知道报的什么保险,给他打电话也没有接,估计还在忙。周围七嘴八舌的从他的头发颜色说到他的穿着,吵得他更加烦躁。

李廷业没忍住破口大骂:“我操你大爷的,我操你们祖宗,有完没完,家里死绝了在这里闲的发慌,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啊?”

有人看不下去,扑过去把他往车旁推,将他反手压在车盖上:“嘴挺脏啊,要不要我帮你洗洗。”

事情不可控了起来,李廷业虽然被压制,但嘴巴没有闲下来,陈坠意识到不叫停可能事情会闹的更大。好像打起来了,十几个人围在那里,他看着发慌,不敢往前。

两辆警车鸣笛呼啸而来,看到交警时陈坠往前迈了一步,但在看到民警后他停住了脚步,全身血液倒灌,竟是一步也迈不开,定死在原地了。

不一会儿,民警将李廷业、压制他的男人以及倒在地上的老太太带走,交警留下来处理交通事故现场,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陈坠从呆滞中回神,心跳如鼓。

他动了一下腿,站麻了。

公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错过了一辆,再回到站台长椅上,陈坠的焦虑达到了顶峰。他坐立不安,双手抖动的像第一天使用,撑着长椅干呕。

等缓过来后,他颤着手查找了附近的治安所,又点开自从加了就没有主动发过消息的齐河的头像。

——李廷业出事了。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

——在第三人民医院附近,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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