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跟着顾强来到一家环境别致的江浙菜馆。大圆桌边齐刷刷地摆了九把椅子，庄重气派，坐在椅子上，仍会感到与邻座离得很远。
顾强挤着他的招牌笑面，很正式地向其他人介绍：“这位是我们部门非常优秀的新人，章夏。”
然后又看向章夏：“这位是叶总，是凌度的经销商，老朋友了。”
从双方阵营可以看出，这个饭局就是顾强为叶世凡牵线，来认识章夏的局。
叶总起身与章夏握手，开口便是：“最近我在亿东新闻上看到靳总在西北考察，准备拓展西北市场。他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华东看看啊？”
章夏猜对了，又是一个欲通过自己触及靳峰的人。相较沈建国那次，今天的章夏表现得镇定许多。
“对，他一直都很忙。”章夏举止大方自如。
酒还没到，叶总就急着套近乎：“我跟靳总是老相识了，靳总刚到凌度那几年，我跟着他到处考察…”
顾强带来的另一位同事开始为大家逐一斟酒，举止轻盈纯熟，像是常客，章夏没有推脱。因为靳峰告诉过她，他倒他的就，喝不喝全在你自己。
酒倒上后，话题更是不离靳峰，章夏无需配合也不必迎合，直接说身体不舒服象征着喝了一小口，大家也不敢勉强她。
可是气氛一直尴尬无聊，章夏感到时间过得很慢，吃都吃饱了，也就才过去四十分钟，为了顾强的面子，说什么也要礼貌地再撑一会儿。
顾强与叶世凡你一句我一句地配合着，来意也逐渐清晰。
叶总：“听说今年要改经销制度，章小姐听没听说？”
章夏摇着头：“不清楚。”
顾强笑着把话题拉回来：“咱们今天不聊工作，纯交个朋友。”
叶总：“经销制度改革是靳总一手推进的，所以一看到章夏就想到这件事。”
顾强嘴上说不提工作，还是接着说下去：“这么庞大的经销网络，不可能说没就没。”
“人心惶惶啊，互联网销售是大势所趋，也能理解。”叶总和顾强两人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顾强开始直截了当地说：“章夏是自己人，回去问问靳总，给老叶指点指点迷津。”
章夏看着手机屏幕，微笑点头，给靳峰发去信息：【顾强带我见的人叫叶世凡，你认识他吗？】
这时，叶总面带笑容，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特产袋子放在章夏身边：“家乡特产，您回去尝尝。”
叶世凡对待章夏的态度就像对待靳峰本人一样，谦卑谨慎。
“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要了。”章夏推脱着，脸上露着涉世未深的尴尬。
叶总把袋子放在地上又回到座位上，连声说道：“就是吃的而已。”
这样的场合让章夏依旧不适，可这是作为靳峰女友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总是有人通过这样那样的途径接近她，赞美她，创造机会来见她，见到后，也仅仅是只为表达对靳峰的忠诚或敬畏。
章夏知道，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她频繁地看着时间，腹部开始不舒服，想拉肚子，又想吐，不知道是酒的问题，还是吃坏了东西。
才坐下一个多小时，她就开始跑去卫生间，出来后脸色泛白，冒着虚汗。
这期间，叶总满脸愁容地看着顾强说：“这丫头油盐不进啊。”
顾强的话中略带歉意：“她已经调到王永刚手下了，能来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叶总：“靳峰会给我机会吗？”
顾强：“我觉得会！”
叶世凡叹了口气，毕竟之前因为企业信誉危机已经被靳峰纳入到了经销商黑名单，但是新领导还是老规矩。
老叶准备再从靳峰下手，解决这个老问题。
章夏在卫生间公共区域照着镜子，被毫无血色的双唇吓了一跳，腹间又划过一丝巨痛，就像镜子里划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样，瞬间又不见了。
她看了看手机，靳峰还没回复。打了一通电话，他也没接。心想，不管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怎么了？喝多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章夏身后传来。
顾林威穿着一件宽松的藏青色卫衣，那张巴掌大的笑脸躲在卫衣帽子里，让章夏足足辨认了几秒才认出他来。
“我没喝多，只是肠胃不舒服。”章夏看着顾林威的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眼眶泛着青黑，冷漠的眸子里能生出一块冰来。
和上次在医院里见到的他一样，失魂落魄，有些吓人。
顾林威说：“我送你去医院。”
声音漠然凛冽，不像关心，像是命令。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我没事。”章夏客客气气边走边说，又回到包间。
她走到顾强身边：“主任，叶总，我今天真的不舒服，先回去了。请教靳总的事我会传达好的。你们放心。”
叶世凡激动地再次提着那袋特产走过来，硬生生地往章夏手里塞过去，反复嘱咐：“哪天把靳总叫出来，我们再聚。靳峰指哪，我叶世凡还是照样打哪！”
章夏尴尬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夹在一群人中间进退两难。
顾林威透过门缝，看到章夏被这些中年油腻男围着，走不出来，直接推开门喊了一声：“章夏，车要开了，你还走不走？”
“走！”章夏推开叶总，将特产袋子往地上一放，跑了出去。
顾林威坐在驾驶座直接导航到附近医院，仿佛送章夏去医院这件事容不得商量。
章夏向顾林威投去可怜的目光，却发现顾林威的眼眸躲在帽子深处，循不到一丝生气，只弱弱地对他说：“我想回家。”
“你脸色很不好。听话。”顾林威踩了一脚油门，声音比靳峰还要清冷，不见往日的热络。
“其实我睡一觉就好了。”任章夏怎么央求，顾林威只朝着医院开。
过了两个红绿灯，章夏突然说：“你停一下车，我想吐。”
章夏直接吐在路边的树根上，顾林威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拍着她的背说：“还不去医院！一会儿都脱水了。”
“啊！吐完舒服多了。”章夏吐得眼眶发红，回到车里，整个人瘫软在驾驶座里，放松许多。
她看着顾林威这般清冷落魄，实在不适应，心里是满满的疑问：“你的话怎么这么少了？”
顾林威动动右手，车内放出电台播放的流行歌曲，他说：“听歌。”
章夏闭着眼听着音乐，想到那天顾林威深情唱着《perfect》那首歌的样子：“你上次唱《perfect》特别好听，这首是我最喜欢的歌，没有之一。”
“哦，是嘛…”顾林威反应清淡。
章夏自顾分享起那段青葱岁月：“读研的时候，我和一个师兄是学习搭子，经常一起上自习，分享歌单，有几天我单曲循环这首歌，他也跟着单曲循环，听了两天我们就在一起了。哈哈哈。”
顾林威看着章夏愿意跟自己分享故事，嘴角勾出一道弧度：“你很好追啊。”
“嗯，是，特别好追。”章夏闭着眼说，这件事确实不能否认。
顾林威问：“那靳峰是怎么追你的？”
这时，章夏肚子又划过一阵巨痛，她哑着嗓子说：“顾林威，你介不介意我拉你车上！”
“操，你忍一下，三分钟就到医院了。”顾林威立刻加速，一转弯就冲进了医院。
到了急诊，章夏把包包证件都给了顾林威，自己跑去卫生间，一刻也忍不了。
顾林威排队挂号，包包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停。他拿出来一看，是靳峰的来电。这已经是他打来的第四通未接来电了。
到了第五通，顾林威接了起来，直接发着牢骚：“不接电话就是有事，你一直打，烦不烦啊？”
靳峰愣了一秒：“顾林威？”
顾林威：“章夏上厕所去了，接不了电话。”
靳峰：“你们在哪呢？”
“医院。”顾林威懒得解释。
“她怎么了？她不是跟顾强走得吗？”靳峰有些担忧。
顾林威声音冷淡：“章夏上吐下泻，不知道是胃肠感冒还是食物中毒。”
靳峰：“发烧吗？”
“靳峰，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章夏被好几个中年人围着喝酒，不舒服还硬撑，你在哪儿呢？你到底能不能照顾好她？”
章夏走了过来，脸上徒增了一层白霜，看着顾林威大喊大叫，便接过来电话，声音微弱却还在极力地解释：“我和顾林威恰巧在饭店遇到了，他看我不舒服，非要送我来医院…”
“夏夏，你不用解释。”靳峰打断她，又问：“你发烧吗？”
“应该是烧起来了。打一针就好了。先不说了，医生在叫我。”章夏又挂断电话。
顾林威一直躲在卫衣帽子里，黑着脸，从问诊到吊水，他一直安静地陪着章夏，章夏让他先回去，他也不走，也不出声，更没多余的表情。
这一晚，章夏吊水三个小时。顾林威坐在病房里陪着她三个小时。靳峰在屏幕另一端一会儿一个电话，不时一条信息地盯着。
靳峰说：“这个时候就会特别特别想把你调到我身边来。”
他的声音温柔地打在章夏耳畔，她也好想念他。可是他还有三天才能回来。
几个小时里，靳峰频频打来电话，一会儿叫她明天不要上班，一会儿又问她退没退烧，一会儿又来了解叶世凡说了什么。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说：“看我怎么收拾顾强！”
……
“靳峰什么时候这么罗里吧嗦了。”顾林威压低帽子，双手插着卫衣口袋，闭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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