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下车,看到靳峰提着购物袋朝自己走来。李巍见状跟着下车,三个人的站位恰巧是个等边三角形,章夏不想靠近任何人。
她神色淡漠语气清冷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靳峰,这位是我的大学学长李巍。”
两位男士握手,互相打量,靳峰看着李巍的斯文打扮,心里没有给出什么好评,但凡送章夏回来的男士,靳峰都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可靳峰却令李巍眼前一亮,毕竟刚刚吃火锅时,李巍随意问到章夏感情生活,章夏只随意说了一句:“不想谈了,快分手了。”
当时李巍以为章夏男友只是普通人,普通家庭的邻家男孩,哪知外貌气质如此优越,且不说衣着名牌,单看举止投足的气场便知他非富即贵。
李巍刚刚萌生出的趁虚而入的想法又被浇灭了,就像大学时一样,看到章夏身边多了优秀的男孩子就会打消了追她的念头,男人之间也一样容易彼此嫉妒,然后自卑。
章夏没兴趣寒暄,先于两人离开,扔下低沉的声音:“我先走了。”
“注意休息。”李巍在身后嘱咐,一转身,靳峰正用那张黯黑的脸盯着他。
李巍尴尬地笑了笑,边后退边说:“章夏需要鼓励,你要多鼓励她。”
靳峰没吭声,黯黑的脸色下,一颗嫉妒的种子在心间灼烧,他竟然嫉妒李巍可以和章夏出去一下午,而靳峰却在。
两人一前一后朝公寓走,谁都不说话,远远看去根本不像情侣,靳峰更像章夏的保镖,寸步不离又保持距离。
进屋后,靳峰整理着买回来的食材,一样一样码在冰箱里,心里反复揣度着词汇,又战战兢兢地问出:“吃饭了吗?”
“吃了。”章夏说。
靳峰的胸口突然很闷,嫉妒混合着近日的压抑冲破喉头,他阴阳怪气地说:“和学长吃的什么啊?”
“火锅。”
靳峰的不满再克制不住,怒中又带着酸:“你只会躲着我,都不和我吃晚饭,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男朋友?”
“对不起。”
章夏有自知之明,对靳峰充满歉意,她知道两人回不到从前了,她的心是空的,一直朝深渊下降,已经无法掌控自己了。
靳峰继续逼问:“所以,一下午都跟学长在一起?”
“没有,我下午去看心理医生,学长在医院上班,只是恰巧碰到。”
章夏的语气和神情一样空洞,读不出她的意图。
靳峰迟疑了一下,声音和缓了许多:“那…医生说了什么?”
“没什么,让我慢慢调整。”章夏转身往卧室走,根本没有想深入交流的打算。
靳峰却拉住章夏的衣袖:“我可以介绍最好的心理医生。”
章夏收了收手臂,与靳峰拉开距离:“我自己可以处理。”
靳峰咬着牙,嚼碎了无奈,埋怨着:“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章夏用一只手搓扯着另一只手的袖口,越来越用力,心里划过一阵阵的黑色的,酸涩的,日以继夜的难过。
一时间,她的眼里折射出晶亮的柔光,像个慌张的泪眼婆娑的小孩,克制着恐惧,在大人面前强装懂事。
“不要总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一切,你有我呢…你不能这么对我。”靳峰又向前一步靠近章夏,章夏就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
她哽咽着,泪水刷刷往下流,冰冷又平静:“如果你的女朋友不能让你碰一下,可以吗?”
“为什么不能碰?”靳峰不懂。
“不论谁碰我,我都会恶心,心慌,难受,整个人都在抗拒,医生说是一种心病。”章夏一边说,一边流泪,无助无奈。
靳峰只会皱眉,根本无法理解章夏的心情,看着她声泪俱下又很心疼:“致病原因是什么呢?怎么好端端的…”
她说:“医生说和顾林威的死有关。”
靳峰的言行更加小心:“那…我给你擦擦眼泪行吗?”
章夏警惕地接过靳峰递过来的纸巾,一步步地往后退:“所以,分手吧。你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有压力。”
靳峰不知该不该接受这个理由,摇了摇头:“我不能在你困难的时候离开你。”
“可是你离开我,我会轻松一些。”
“不是的。你不会照顾好自己的。”靳峰满眼都是担忧。
“随便吧。”章夏又躲回卧室,灯都没开,直接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无法逃避了,必须直面那些羞耻的痛苦的伤疤,面对最讨厌的自己的模样。
靳峰一时很难冷静下来,不能上前安慰,也无法独自消化。
如何帮助一个拒绝你的人?靳峰一筹莫展,两人只一墙之隔,却硬生生拉出巨大的鸿沟,好像永远不会贴近。
他拿着手机,给她发去消息:【章夏,别哭。没有时间治愈不了的事情,你可以不信我,不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时间。不要着急。】
章夏根本没看手机,只是在黑暗的漩涡里不停地打转,绝望着,平息着失控的情绪,最后平躺下来,身心俱疲,麻木不仁。
这一夜,是难忍的不眠之夜。中途靳峰轻轻开门,隐约瞥见她闭眼的样子还以为她已熟睡,而她只是佯装罢了。
窗外的天空开始微亮,灰蒙蒙的,是没有希望的灰色。
章夏穿上外套,轻轻出门,回头看着靳峰熟睡在沙发里,眉眼轮廓依旧可以唤起久远的美好记忆。
他的好,她都记得,但是如今那些可以感受到美好的器官全都封闭不灵了,看到他无非在映射如今的自己多么颓废、挫败、无助…
抑郁就像毒药,荼毒心脏最深处,随着血液加害着眼耳鼻舌身意,让人丧失欣赏、满足以及爱人的能力。
这种痛苦让章夏在天亮时选择再次离家,再次把靳峰独自留在家里。
孤身一人去拥抱安静的大地,大地上空无一人,无边无垠,每走一步都是自由的,随机的。
章夏开始理解《阿甘正传》里阿甘为什么要一直跑步,正如她懂得了自己为什么非要出来一直漫无目的地徒步一样。
那个碎掉的章夏,在一步步中开始拼凑,一片一片,边痛着边前行。
每前行一步,问题就被甩在身后一步,哪怕今天没有走到目的地,那么明天还可以继续走。
走到清晨褪去寒薄,走到手脚开始温热,走到太阳穿透云层洒出一丝光芒。
靳峰突然打来电话,声音比秋日的晨曦还要冰寒:“你去哪儿了?”
章夏的情绪得到缓解,看了看时间:“你几点航班?”
“下午的。”
“哦…”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失落。
“又躲我?”靳峰的失望忽然占满整张脸,他这下才意识到章夏有多想他离开。一时间,很没尊严地说:“我这就走,你回来吧。”
“好。”她的回答轻轻淡淡,却震耳欲聋。
靳峰相信章夏是真病了,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章夏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声音平和:“不给你压力。我们随缘吧。我现在就走。”
她默许:“嗯。”
“冰箱里的吃的要及时吃。”
“嗯。”
“想弹琴了可以继续去我家弹,家里没人,你不必担心。”
“好。”
“微信推给你一位心理医生,很有名,你可以加他聊一聊。”
“嗯。”
“找我,我一直在。”
“好。”章夏句句应和,心里逐渐变得轻盈,她知道靳峰的话意味着什么,知道嘱咐这么多意味着什么,知道他的干脆利落意味着什么。
他要走了,不是一时,而是两个人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挺好。
各自安好比互相折磨好太多了。
靳峰挂断电话,带着不甘和不舍摔门而去,他本以为陪伴可以解决一切,非但不行,还让她越来越远,宁可不回家,也不见他。
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毕竟谁也不值得信任。
这一刻章夏往回走,离家越来越近,靳峰开着车离开,越走越远。
你问他们为什么会分开,谁都说不清,却无法再在一起了。
这一分就是二十天。他们没有一句联络,却也能多少知道对方的一些消息。
章夏在郑莉君朋友圈看到了Lisa的生日照片,里面有一张靳峰笑得很开心,脸颊被Lisa抹了一戳蛋糕。
吴琳慧依旧每日向靳峰汇报章夏近况,有时三言两语,告诉靳峰章夏在工作中获得了表扬,有时直接发去两张照片,上面是李巍接章夏下班的瞬间,有时提醒靳峰看章夏的直播,有时是章夏的一段视频,多少有些敷衍,但吴琳慧确实只当做是一项工作。
哪怕有一天漏报,靳峰都会主动提醒她,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一天午餐时,郑莉君主动找章夏吃工作餐,与她确定是否和靳峰真的分手了,在得到她斩钉截铁的肯定的回答后,Lisa突然笑了。
章夏看着Lisa的笑多少知道里面的含义,Lisa也大方地说:“我得问好了,我可不插足别人的感情。”
“祝福你们。”章夏勾勾嘴角,眼里的清淡随意,让Lisa相信两人已经分得彻底了。
章夏越是不介意,Lisa越好奇,到底对着章夏脱口而出:“你们为什么分啊?”
章夏:“你问靳峰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Lisa:“我问了,可是他说你们没分…但这段时间他真的一直跟朋友在一起…”
“是,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哦。”
在这一个月里,章夏的病情逐渐趋于稳定。她每周都去李巍的医院做一次心理咨询,和李巍吃一顿饭聊聊近况,被他鼓励得多少有了摆脱困境的信心。
与其说病情缓解了,不如说章夏接受了,她尽量控制住心里的恐惧,接受与他人之间的不只是身体的,更是精神上的距离。
无欲无爱,无味无色,接受了孤独的声音在头上彻夜盘旋。
接受了:“你不爱世界,世界也不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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