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工头老张得知章夏的背景,便打从心里对她肃然起敬,他佩服章夏有扎根基层的决心,有融入一线的勇气,仿佛章夏忽然散发着耀眼的罕见的生命力。
老张愿意教章夏更多实践知识,不但给她讲施工,更乐于把这十几年来在光伏产业摸爬滚打的经验与她分享。
章夏也喜欢听着老张讲述行业发展,午餐时听,休息时听,常常入迷。老张经历过经销商诈骗,干了半年没领到一分工钱,也经历过金融公司诈骗,眼看着农户被合同中的不平等条款坑骗。
直到近些年,新能源发展来势汹汹,光伏产业才真正发展起来,而靳峰正是抓住了这个机遇。
老张是个粗人,但正直真诚,每天都能听见他吐脏话,却一年到头听不见他夸一个人。
但和章夏的交流中总是不吝啬对靳峰的赞美。
他说:“靳峰是拓荒者,当初没人看好家电行业转型,凌度突破不了市场瓶颈,岌岌可危,好在有靳峰力挽狂澜。”
老张告诫章夏:“政策是福音,我们要抓紧时代机遇,要把工作做到最深处,才能真正地占领市场。”
章夏点头。
“晚上靳峰来,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吃?”老张问章夏。
章夏:“不去了,今天和村委会约好的,要挨户走访。靳峰其实是来找你的。”
“我信你个鬼。结束了就过来,就在村口大姐家,吃盐焗鸡。”老张说着就提前离开工地,掐准时间去给靳峰做盐焗鸡。
章夏冲着他的背影喊到:“少喝点,明早他还要去高铁站呢。”
“放心!”老张摆摆手。
章夏和靳峰也仅仅离开了四天,却都觉得很久没见了一样,靳峰主动更改行程,尽量亲自出席广州或者附近的活动,尽量见一面。
而章夏正和村支书挨户走访,靳峰便和老张把酒言欢。
这次走访,要对安装光伏产品的农户满意度进行调查,对不安装的农户进一步沟通,解决他们思想上的顾虑,普及双碳政策。
可是总有个别胡搅蛮缠的村民,一口一个诈骗,态度极其恶劣,章夏劝也不是走也不是,足足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往家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她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被凉风一吹,不禁拉紧了连帽衫的衣领,挎着斜挎包,回复着靳峰的消息。
靳峰:【我去接你?】
她说:【我已经往回走了。马上到家。】
章夏为了快点到家,刻意抄崎岖的近路横穿村庄。
小路被月光照得并不算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有个男人在路边尿尿。章夏便顺着另一边经过,但没走几步就发现尿尿的人在跟着她走。
章夏突然紧张起来,把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下意识地加快速度,可身后的人也跟着加快,脚步声越来越近。
章夏给靳峰打电话,没人接。
回头瞄一眼,也看不清人脸。章夏越走越快,回忆着拳击教练教她的防身术,一边走一边比划两下。
走到小十字路口,恰巧有一盏破旧的路灯照着小路,灯光肃杀昏暗,章夏借着这抹亮,头回去看,对方正一只手遮住了脸。
章夏“嗖”地一下跑起来,用毕生所有的力气加速。心脏狂跳不止,大脑分析着对方的身形身高,和擒拿格斗的要点。
突然章夏感到衣领紧绷,陌生男子从身后扯住了她的帽子,口齿含糊不清,身上冒着酒气:“别跑,陪哥玩玩。”
章夏被他拖着直往后退,喉咙被衣领嘞得火热。
章夏记得教练教过她如何破解锁喉动作。于是在男子大臂小臂扣住间隙,章夏一个转身,用手肘猛击男人肋骨,没等他反应过来,章夏又转身绕到他的身后,一脚击中他的裆下要害。
只听男人“哎呦”一声,跪地不起。
章夏继续拼命地跑,不敢回头,不敢减速,看到自己一步步地贴近住所,看到前方有人在吸烟,只有一个路人在,坏人都不敢上来。
章夏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快到整个肺部都在灼痛,却不敢停下来。她看到了家门口的那条路,看到了路边站个人,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穿着长长的风衣,手里夹着一支烟,低头弹着烟灰。
是他,是靳峰。章夏越看越清晰,三五秒就从小路里窜了出来,直接扑到靳峰的怀里。
她本能一般地用双手勾住靳峰的脖子,踮起脚尖,将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靳峰被撞得退后半步,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温柔的声音绕着她的左耳:“你怎么跑这么快?”
章夏紧紧勾住靳峰的脖子,靳峰弯腰,她才落下脚跟,倚在他的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轻触她的背部:“我可以抱你吗?”
“可以。”她继续喘。
靳峰双臂一扣,章夏就陷在他的怀里,消失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章夏问。
“电话在车里,我出来抽根烟。”
靳峰控制不住臂间的力道,一道压迫感从她的背部袭来,章夏胃里翻出一道酸,呛了一下,咳嗽两声:“你松开吧,我快不能呼吸了。”
靳峰很听话,一下就松开了手,微醺的双眼深情地看着章夏。
“你不知道刚才多吓人。”章夏转身朝房子走去,靳峰跟在身后。
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急着跟靳峰分享:“我朝小路回来的,没有路灯,走着走着看到有个男的,不高,在路边尿尿…”
章夏开门,两人上楼。
她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我看到十字路口有路灯,刻意停下想看清他的样子。结果他就冲我跑过来…”
刘姐听见动静,突然打开自己的房门,探出头来:“靳…靳总好!”
“嗯。”靳峰的心绪全都牵在章夏的故事里。
章夏看着刘姐还与她开起玩笑:“你怎么一脸坏笑?”
刘姐:“我看靳总来挺勤呀,嘿嘿。”
“快回屋去。”章夏也笑。
“然后呢?”靳峰急着问。
两人进屋,章夏开始手舞足蹈地为靳峰展示自己的擒拿术,略有夸张地说:“我就用了三招就给他打跪下了!”
靳峰皱眉:“所以,你才跑着回来?”
“是啊,不跑不行啊!”
靳峰的脸越来越黑,很难看,眼里掠过埋怨心疼缠绕的种种复杂的情绪,双唇微张,吐出的字都带着冷:“别待这了,回海城。”
章夏瞪大眼睛,拔高嗓门:“你可是答应我不干预我工作的。”
“这里不安全。”靳峰眼里噙着的半眶泪水在闪闪发亮。
章夏惊诧地走过去,用指尖划走他的眼泪,不屑地说:“在海城也会遇到路人尾随情况的啊,我都没当回事。”
见靳峰仍愁眉不展,章夏又说:“我冲上去抱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很惊讶?”
“有。”靳峰点头。
章夏有点兴奋:“这是我生病以来第一次主动靠近一个人,身体完全没有反感,我觉得我可能快好了。”
“哦。”靳峰反应淡漠。
“别不开心啦,你就放心吧。我去洗澡了。”章夏说。
靳峰:“我能抱抱你吗?”
章夏向前一步,双臂环住他的腰,蜻蜓点水一般,贴了一下就跑掉了。
留下靳峰一个人在屋里给老张打电话,跟他说章夏晚上发生的事,拜托老张照顾好章夏。
章夏洗完澡出来,靳峰帮她吹头发,吹风机发出的噪音让两人安安静静。
湿漉漉的头发逐渐蓬松,靳峰低头轻吻她的发丝,依旧心事重重,不停念叨:“不放心你。”
章夏攥着靳峰的食指,摇来摇去:“我不是小孩子了,今天只是个意外。再说,我的身体素质极强。”
靳峰不为所动,黑着脸,看着章夏伸出手臂展示着她的肱二头肌和腹肌,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任章夏如何上蹿下跳,如何活跃气氛,靳峰就是板个死脸,像受气一样侧卧在床边。
“总之,不能干预我的工作。”章夏恐吓一般提醒着靳峰,躺在床的另一边。
“嗯。”他背对着她。
“你不洗澡?不脱衣服?”章夏问他。
“嗯。不脱了。”
“舒服吗?”
“不舒服!”
“那何必呢?我又不介意。”
“我怕自己克制不住。”靳峰又叹一口气,思考着如何偷偷将她的工作调回海城,但他又不敢,思考着是不是可以脱了衣服放松睡去,但又怕克制不住。
“哦。”章夏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又解释着:“本来我冲上去抱你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你一抱紧,我就很难受,差点吐出来,血压飙升。”
“为什么会吐?身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拥抱不应该会让人感到幸福吗?”靳峰在漆黑的夜里发出质疑。
“不知道。”章夏小声说。
“不由自由意志控制是吗?”
“控制不了。”
两人沉默不语,却有着同频率的呼吸声。
章夏突然说:“我坐在火车上醒来,顾林威靠在我的肩膀上,那一刻我发现他死了,我不是难过,而是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没有伤心,只是觉得一具尸体躺在我的身上很恶心。“
这是章夏第一次道出真实的心声。
“就因为他靠着你的身体?”
“不止。前一晚…”
章夏顿了顿,翻过身,对着靳峰:“前一晚他发烧,我一夜没睡好,躺在他身边,一直被他抓着手。我说这些你介意吗?”
“没事。”
章夏落寞地说:“我觉得和这些都有关,恐惧、恶心都缠在一起,到底因为什么我已经说不清了。”
靳峰突然转身,两人四目相对,月光从窗帘缝隙洒进来的光亮照着两副面庞。
她清晰地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坚定,闪着光亮。
他轻声说道:“章夏,你好好看看我,我是靳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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