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心事重重地看着机窗外,空空如也的平流层,浮现出顾林威的面孔,憔悴绝望,目光是直抵死亡的空洞,令章夏陷入深深的回忆。
坐在一旁的靳峰,仰着头,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道章夏的内心变化。从他告诉章夏明日早起去顾林威的墓地那一刻起,章夏的情绪就一落千丈。
半年来,她不敢触及关于他的事,琴房、唱片以及顾林威生前送给章夏的其他东西,章夏都交给了靳峰处理,眼不见为净。
可是,半年来,顾林威却日日出现,在她的梦里,在每一个夜晚。尤其在他死去的第一个月里,章夏每日都被噩梦折磨,一晚不知要见他多少次。
她被顾林威死去的样子吓得失魂落魄,被他突然离开的选择气得咬牙切齿,她连他的告别式都没敢参加。
可此时,飞机正带着章夏飞往海城,此行唯有一事,去顾林威的墓地,去直面这件逃避已久的事情。
飞机落地,靳峰醒来,皱着眉,自言自语:“不能这么放过张启龙。”
他还在纠结上一件事,一想到张启龙的尖嘴猴腮就恼火,更无法想象他企图猥亵章夏的嘴脸。以至于这一路,靳峰的心里只反复揣度的只有那几个字:不能放过张启龙。
他完全没有察觉章夏的异常,低估了顾林威对章夏的影响。
这晚,他刻意避着章夏,联络助理调查着张启龙,两人各怀心事,匆匆吃完晚饭,又各自休息。
她说她好累,先去睡了。
在靳峰的大平层,章夏在客卧,靳峰在主卧,中间隔着一个宽大的客厅。
他说:“我不关门,有事喊我,我能听见。”
章夏躺在卧室,一闭眼就是顾林威,好像顾林威知道章夏要去看他,才不断闯入她的大脑,根本不受控制。
不行,就是睡不着。章夏看了看时间,十二点整。
她穿着棉质睡衣,夹着枕头,站在主卧门口,把靳峰吓得“卧艹”一声。
那张素面朝天的小脸弥漫着失落,干裂的双唇微张,声音沙哑:“我想跟你睡。”
主卧只开着壁灯,靳峰将手中的平板放在床头柜上,诧异着说:“来,过来。”
章夏把枕头放在靳峰旁边,钻进他的被窝,只露出一张圆圆的小脸,冲他眨着清澈的双眼:“睡不着。”
靳峰靠在床头,咽了咽口水,克制着本能般地想去抱她吻她的冲动,一动未动:“有心事?”
章夏点点头,侧过身来,食指勾着靳峰腹部的一撮毛毛,若有所思地吐露:“就…对明天去墓地有些打怵。”
靳峰感到腹部被勾起了一团火,无法克制,但肢体上强撑着,漫不经心地说:“你睡不着就是因为胡思乱想呗?”
“是,就胡思乱想。”章夏低声说。
靳峰一翻身,脸对脸,那团火蹭地蹿上来:“我们…做点什么分分心吧?”
章夏的身体,又处于下午的那张矛盾中,渴望爱又拒绝束缚:“做什么?”
靳峰不敢强硬,但**之火已经烧遍全身,却也只是试探性地将一只手轻轻地伸进她的睡衣里,可怜巴巴地盯着她,乞求着,施舍给他一点怜爱。
章夏好奇身体的反应,想被抱着,却又有恶心的反应,以至于靳峰低头靠近时,她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他的唇。
那一刻,靳峰眼里的火一下就熄灭了,那种失望是可见的瞬间的落寞,他当即打消了念头,仰头躺到自己那一边,保持距离。
章夏看到了他眼里的火闪出又熄灭,多少有些愧疚,心一横,不如试一试,总比胡思乱想强。
她突然起身跪姿,把睡衣的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看着靳峰错愕的眼神,大方地说:“我想主动试试…”
“啊?”靳峰还没弄明白,章夏就将睡衣脱下来,刚刚熄灭的那团火又燃起了火苗。
章夏语气平静,解释着:“每次你贴过来,就会带给我一种压迫感,很难受。我试试我来主动行不行。”
靳峰有些语无伦次:“哦…行。”
壁灯微黄昏暗,章夏借着这抹光倚在靳峰身边,思忖着要如何主动。
她征求他的意见:“不接吻,可以吗?”
“可以,随你。”靳峰也有些手足无措,徒等着章夏主动上手。
章夏依然记得那些如胶似漆的时光,两个人一见面就吸在一起,她知道他的喜好。
章夏深吐一口气,将舌根下压抑着的不适感清一清。
一低头,双唇触到他的腹部,轻车熟路地轻吮,却有大火燎原之势,烧得靳峰面红耳赤,章夏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渴望。
她却再次深吐一口气,贴近他的身体,温度是熟悉的,大脑是清醒的。但身体却没有爱的知觉,肌肤的切实触感,带着成倍的抵抗席卷全身,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章夏突然翻下床,捂着嘴跑去卫生间,边吐边哭,倚着马桶的手指还在颤抖,心脏剧烈狂跳。
靳峰吓得在门前不知进退,小声问:“要不要喝水?”
“要。”
章夏利用全部的理性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依旧阻止不了自尊心掉落满地。
他递给她水喝,恍然大悟一般:“我现在才知道,那次你为什么打我一巴掌。”
章夏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靳峰,空洞无光:“那时我比现在严重很多。”
靳峰安慰她:“是,所以你在慢慢变好,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为她穿上睡衣,小心翼翼拉着她的衣角,把她牵回到卧室,她却苦笑着说:“这下不胡思乱想了。”
两人躺着床的两边,面对面,借着灯光看着彼此的五官,格外立体。
章夏:“那次你硬来,我打你一巴掌,不冤,你离开后,我吐了半个小时,晚上都发烧了。”
“我就不应该离开你。”靳峰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声音轻柔:“你那时怎么不告诉我?”
章夏:“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还以为是抑郁症。”
“对不起…”靳峰眼眶泛红,原来章夏的困境,远比他想象得更为残酷。而他却在章夏最为艰难的时候离开了她,不禁悔恨万分。
他说:“那时候你过得一定很艰难吧?”
章夏看着天花板,仿佛回到了那段时间:“那时,我不爱出门,靠工作麻痹自己,失眠生病,直到去广州出差,换了个环境才好了一些。”
“所以你才要跟新能源示范村项目,为了换个环境?”
章夏:“是。乡村生活能安抚我。”
靳峰:“ptsd的影响太严重了。”
章夏的心律渐渐恢复正常,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又想起来顾林威死去那天。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分享这件事,她说:“那天,我和顾林威在高铁上,我要把他顺利带回来,就怕他突然离开,我连睡着的时候都牵着他的手,可他还是死在途中。他的头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很沉,但是我没有醒来,又睡了过去。没有意识到他就这样离开了。”
靳峰安慰她:“这件事怪顾林威。”
章夏:“以至于,我醒来时,突然发现他死了,根本接受不了,我都吓傻了,不是伤心难过,是害怕,吓得想呕吐,想尖叫却叫不出声音。”
靳峰第一次听着章夏讲述这件事,也跟着恐惧着她的恐惧,绝望着她的绝望,最后只红着眼眶反复说着:“我不应该离开你。”
章夏继续说:“我早就知道顾林威活不了多久,他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但是没料到他就死在…我眼前!”
靳峰:“章夏,死亡不可怕。”
章夏:“如果我突然死在你身边,你不怕?”
靳峰轻轻摸着她头顶的软发:“我会难过,但不会害怕。”
两人陷入沉默。
靳峰:“我们明天好好看看他。”
章夏想象着见到顾林威墓地的场景,不禁手臂发麻,好像他压在自己半边身子上的触感又回来了一样。
她想,如果面对他的坟墓,一定要好好地骂他一顿:“顾林威,你个王八蛋!你死你的,为什么要死在我旁边!你个王八蛋!”
不然不吐不快。
……
可是第二天,章夏真的面对他的墓地时,却什么都没说。
她站在墓碑前半个小时,就哭了半个小时。
只因墓碑上的照片,是顾林威最好看的样子,眉目晴朗,笑容温暖。一瞬间就将章夏拉回到初次见面的回忆中,那时的他随意一句话就能把章夏逗笑,随便唱首歌,就让章夏听得入神。
那些关于他的美好记忆喷涌而出,章夏的眼泪也跟着一发不可收。她想起了他开的玩笑,他的琴房,他的酒吧,想起了他开启的那瓶昂贵的红酒,只为轻听她的吐槽。
有什么恨能值得人无视生死,忘却美好呢。没有,不应有恨。
当章夏直面恐惧时,才发现,恐惧已经被她放下了 。
她的眼泪先是平静地流着,随着记忆不断喷涌,开始泣不成声,站立不稳,只得将额头抵在靳峰的肩膀上。
他说:“想哭就哭。”
章夏哭到后面变得声嘶力竭,头晕目眩,好像把半年来的压抑坚强统统哭了出来。她抓紧靳峰的手臂,趴到他的怀里,把他当成一堵墙,安心地倚靠着。
靳峰意识到,自己不曾真正地关心过她,突然眼角湿润,决心陪她度过艰难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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