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一面,除了地理位置上的不同,W市和范城并无区别,从范城飞往此处只需要三个小时,包括一顿午餐在内。
说实在的。
没有身份证会遇到很多麻烦事,乔知遥都觉得有必要想想办法如何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总之,阿诺没有办法办理值机手续,也不能被粗暴的塞进宠物舱里,于是只好借住她的影子里,所幸头等舱的空间很大,隔音舱门也做得不错,关上门之后是带着双人床的独舱,她可以有充分的空间和他聊天。
阿诺五官本就敏锐,机械的轰鸣声和密封的环境似乎让他有点不安,那些触手也缩成一团麻线,彼此纠缠着结在一起。
等等。
……不会是晕机了吧。
乔知遥不确定他在这百年间是否乘坐过这种特别的交通工具,但是抛去这点不提,从怪物的角度考虑,万丈高空确实没有很多可以依附的影子,确实很严重地束缚了他的能力,生物体在感到拘束时条件反射的体会到不适是相当正常的。
合理的解释。
“阿诺,你不舒服吗?”
他没有回答,不过缠着她手腕的那根明显开始发粉,软塌地搭在她的掌心,她伸手摸了摸尖端。
触手有气无力地和她撒娇:“叽…”
啊,连牙齿都发软了。
明明症状这么严重,居然忍了一路不发。
于是她皱了眉,再问:“阿诺?”
终于,影子里的人探出一个脑袋,闷闷地说了一句:“有点,难受。”
问服务的空姐要了晕机药,乔知遥捧着他的脑袋将他拉了出来,等他吞服之后,又将彻底没一点力气的触手抬到自己胳膊上。
虽然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滩凝胶一样的物质,但触须贴在她皮肤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蹭一蹭。
“我不知道人类的药会不会有用,总之睡一会吧。”
他摇头,又轻微抿了唇,神情紧绷,似乎在为麻烦她、或者自己的缺陷而感到低落。
而后就听到一声叹息,她牵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床上,又拉开小毛毯和他一起盖着,伸手规律又别扭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生病的小孩子。
“睡吧,没事的。”
屋外的嘈杂的轰鸣和稀碎的交谈声似乎没有那样显耳了,鼻翼间的气息清冷温柔,珍贵得哪怕在梦境也罕见。
她哼着过去那首关于鬣狗的歌,好像在哄他。
更糟糕的是,他真的感觉有点困了,尽管飞机起落时眩晕感降低了不少,可是身体的钝感还是传来些微的乏力。
人在生理性不适的时候,总会想起重要的人或者回忆,那份刻在骨髓中的习惯哪怕变成怪物也依然被保留了下来。
他含含糊糊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带着一点鲜少流露的脆弱:“不要走…好不好?”
“我们在天上。”
乔知遥由着他抓着,却一本正经地解释,“准确地说,是在万米之上的平流层,我走不到哪里去的。”
虽然有些听不懂,但阿诺听懂了不字,于是终于愿意闭上眼睛。
.
梦境沉沉如潮水卷来。
而这一次,没有宫殿,没有火光,没有血和泪交织的罪恶,也没有无数次求死而不得的自我折磨。
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一只铁皮疙瘩样的东西里传来人类的响声,里面的人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却不是特别让人讨厌。
忽地,一双轻柔带着些许笔茧的手拍着他的后背:“新年快乐,阿诺。”
她说着,却在笑,稍微俯下身,亲吻他的眼眶和下颔,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不难看,不奇怪。每个人都有他的特点,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是值得尊重也值得…爱的。”
有的时候,人好像是会变的,又好像不会。
如她一直是这样,只是了了几句话,就会让他感觉心脏狂跳不已。
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一切是那样的平和,平和得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这样生活。
……不,不。
哪怕没有资格,他也绝对不要回到之前的日子里。
绝对不要。
如果他依然不能去无知觉的幽冥地底赎罪,至少他要她和自己一起,要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他头一回在梦中一下子抱住了对方,力道也渐渐收紧,像是饿了一个冬天的海底生物,忽然抱住一整只死去的肥美鲸鱼。
“阿诺?”她朦胧地问了一句。
“我做过罪该万死的事情。”他喃喃着,像是忽然间又疯癫了,“是的,是我做的,我活该生不如死。”
“……”她似乎没听到,手中力道依然有规律的拍着,哼着轻快的和自己几分违和的调子。
“可是已经过了一千年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也受够了,您本来就不该这样对待一个怪物的,您对我太好了。”他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缓慢地印下一个吻。
“这不是我的错。”
他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毫无营养的句子,固执得恐怖,“我只是想继续这样下去,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
W市失踪案在正常人类世界也相当出名,失踪对象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在某一日的晚上,她们忽然如同世间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某种意义和上个世纪开膛手杰克的案件有异曲同工之妙。
监控,关系网,指纹,DNA,所有可以利用的工具皆无一有用。
警局至今为止最大的进展,是在下水道里发现了其中一名少女的一半头发,甚至头发的头皮都消失不见了,甚至有人怀疑嫌疑犯是某种异食癖患者,嗜好人类身体。
这件案子查起来不算容易,因为大部分人都快忘了第一名受害者女性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了,最后实在无方,又害怕再晚造成民众恐慌,上局只好联系基地协议先行处理此事。
飞机落地后,陈青揉揉肩膀:“干活了干活了。”
其实乔知遥本来是不想带陈青的,奈何她自己坚持说自己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来W市出过好几趟差对这里熟悉得很,没准对方对自己有想法能露出店马脚。
“感谢乔老板打赏的头等舱,别说,我从来没做过这么舒服的飞机。”
而且,有一件事情,乔知遥很在意。
她笑了笑,在出口问起:“跨年那日,你说W市的领导对永生项目有想法?你还记得是谁吗?”
“那必须,一会我整理一下给你发一份。”
忽然间,他们身后传来女生莫名的惊呼。
“好大的老鼠——”
“大惊小怪。”陈青耸耸肩,“这玩意多了去了,我小时候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房梁上的老鼠声,翻个身就能抓到一只呢!”
乔知遥向后看了一眼:“是吗?北方有直径长达五十七厘米的老鼠?”
“……哈?”
陈青向后看了一眼,随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口吐一句国骂,而后嘶了声:“这机场怎么做的保洁工作,这么大的老鼠怎么冒出来的?别到时候把飞机的零件啃了出啥大事。”
“我可以去…处理。”一直跟着他们,却还因晕机有些飘忽的阿诺闷出一句。
他听不懂,但是知道一个很基本的逻辑,如果飞机出大事,那她回去就会很麻烦了。
而且……
“那只老鼠,有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捏了一下手腕依然水乎乎粉嫩嫩的触手,“还难受吗?”
她以为是老鼠的气息又让他难受了。
阿诺迷迷糊糊:“有一点。”
“那还是给机场人员留点工作。先去休息,我订了酒店。”
.
在陈青的目瞪口呆中,乔知遥拿了两张套房房卡,一张给她,一张自己留着。
“你和他住一间?”她声音几乎颤抖。
毕竟短短几日内,十七层的怪物给她留下了太多太深刻的印象。
之前阿诺的邻居出逃过一次,整栋基地几乎全员出动,加之严大人的契约约束,才勉强在以付出三个猎手性命和九个人类性命的代价下镇压了对方。
她有幸看到过,扭曲的血肉生物在地板匍匐前进,中间的区域顶着一盏像琵琶鱼灯笼的亮光,见者即被吸引,凡是接触的人皆被腐化成血肉,那种东西怎么都不是能正常的,温柔的,以对待人类的方式对待的样子。
“他没有身份证。”乔知遥一本正经,“我拜托范无咎了,过几日才能下来。”
“……”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就是这样,有事情你可以来敲我的门……发短信也可以。”
找到房门,不留痕迹地扶了因为晕机还有些飘忽的阿诺一把,等和触手们把东西慢吞吞地归位后,乔知遥开了电脑,开始查陈青发来的那份名单。
这是一种无由来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些失踪案和之前忽然提到的永生议案一定有所牵连。
在翻到第三个人的资料时,信息弹窗突兀地弹出来一条消息。
[老鼠精]:听说你来W市了,要不要找个时间出来聚聚?
……?
乔知遥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几息之后将对方从记忆深处拉了出来,是当时在泷村里乔如月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也是告诉她乔家和阿诺过往那场交易的沈公子沈常平。
“……”
他是W市的人?
她皱眉看着他的备注,视线下移,却在陈青发来的名单顺次第三位的资料上,看到了相同的姓氏。
沈在安。
——其弟沈常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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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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