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川低头走着，把道边的雪踩得咯吱作响。
谢佳誉其实跟以前长得不太像了。
祝小川现在还能记起谢佳誉离开时的模样，那时的谢佳誉眉眼间还有几分清秀，如今青涩褪去，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冷硬”了些，棱角分明的，再加上身上那种内敛的气质，倒是更符合古典审美了。
想来大婶和二婶刚才议论的，就是谢佳誉了。
“新鞋都要被你踩脏了，你不是最喜欢这鞋么，怎么刚买回来就不高贵了？”赵孟华随手扯了他一把。
积雪旁边是一层薄冰，祝小川被他这么一扯，带着雪的鞋底踩在冰面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一仰。
失重的惊慌感瞬间席卷而来，心跳骤然加速。
惊惧间，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腰，谢佳誉那张完美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祝小川刚静下来些的心跳一瞬间又慌乱起来。
谢佳誉将他稳稳扶起，松手，站在原地看着他，没动。
祝小川平时那点儿机灵劲儿也不见了，愣在那看着谢佳誉，微微皱了皱眉。
这么冷的天，谢佳誉只穿了一件灰色毛衣和一件看起来不算厚的毛呢外套，还跟以前一样，也不怕冻着。
赵孟华说话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还好帅哥你在这儿，多亏了你，你是小川以前的邻居吧，我是他朋友，我叫赵孟华，你……怎么称呼？”
“邻居？”谢佳誉看着祝小川问了一句，祝小川心虚装没听见。
赵孟华没听懂，没心没肺说：“啊？那……谢谢邻居大哥。”
说话的功夫，赵孟华瞥见了谢佳誉脚上的鞋，跟祝小川脚上那双一个牌子，赵孟华一时间没过脑子：“你俩这鞋还是一个牌子，这是什么情侣款吗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才发觉气氛有些尴尬。
赵孟华笑容僵在脸上，偷偷在后面拍了下祝小川的后背，示意他救场。
祝小川以前在心底排练过无数遍，可如今到了眼前，却愣是半天没憋出一句开场白。
反倒是那边等了很久的谢佳誉先开了口：“看车，小心点。”
人刚走远，赵孟华就在一边问：“小川，你这邻居之前是不是得罪过你啊？”
祝小川这才抬头，看了眼谢佳誉的背影，摇了摇头，蔫了一般把毛衣领拽起来遮住下巴，眸光中是那人缩小无数版的背影。
“那你得罪过他？不然你看他干嘛不说话，你这么沉默都给我整的不适应了。”
没等祝小川回话，赵孟华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是他妈妈打来的，说是家里来亲戚了，让他赶快回去。
“那我晚点找你。”
赵孟华扔下一句话跑远了，祝小川应了声“好”，再转头时，刚刚还在跟人聊天的谢佳誉消失在那个拐角。
祝小川低头，烦闷的往前面碍眼的脏雪堆上踢了一脚。
碎雪钻进鞋里，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谢佳誉，还记得他么？
“诶，小川？”
祝小川回过神，看到赵孟华他爸赵明阳抽了一口烟，吐了一口白烟，朝他走过来。
“赵叔。”以为他是想问赵孟华，“他刚回家，说是来亲戚了。”
赵明阳笑了，脸上皱纹也更深了些：“我知道，不急，哎，你去杨奶奶家拜年了么，没去跟我一起去？”
“好。”
“那走吧。”
赵明阳走在前面，把手里的烟抽完，问他：“小华说你今年也可以实习了，想好做什么了么？”
赵明阳喜欢孩子，尤其是像祝小川这样讨人喜欢的。
赵明阳是个性子急的，没等祝小川回话，紧接着笑着问他：“我家里有个亲戚，是做木材生意的，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缺人手，你要不要跟小华一起去试试？”
“谢谢赵叔，我之前去别的公司面试了，在等通知。”
赵明阳点点头：“诶，我忘了，你是学的什么专业？”
祝小川：“工程造价。”
赵明阳：“搞建筑的？”
祝小川：“就是做预算的。”
“哦，”赵明阳轻叹了一声，“这两年建筑行业不太景气。”
祝小川笑说：“也不一定就干这个。”
赵明阳闻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心说像小川这么好的孩子，那么有韧劲，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从马路聊过一条街，聊过转角，祝小川愣住了。
谢佳誉站在杨奶奶家门口，离他不过几米远的距离，正低头打算点烟，余光瞥见这边，熄了火，把烟塞回烟盒收了起来，转头看向这边。
赵明阳微微眯了眯眼睛，想了半天，小声问他：“刚刚在王奶奶家我就想问，这帅小伙子谁家的，好像在哪见过呢。”
祝小川下意识低头，避开谢佳誉的视线，脚步越来越慢，心里也越来越胆怯。
连赵明阳的话都没敢接。
走到门口，赵明阳笑问：“来拜年的，怎么不进去？”
谢佳誉又往祝小川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仍低着头，默默收回视线，低声道：“等人。”
赵明阳看着这个刚刚在王奶奶那儿已经给他拜过年的晚辈，没再多说，转身进门。
进去了才发现，那小伙子也跟进去了。
谢佳誉察觉到他的视线，低低解释了一句：“不等了，冷。”
祝小川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在等谁？
跟家人一起回来的么？
他家人……
“奶奶过年好。”
祝小川跟在赵明阳后面拜年，杨奶奶手一伸，勾了勾手：“小川啊，快过来坐。”
拜年的人同样围了一圈儿，赵明阳拜完年，赶回家接待亲戚去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只剩下被杨奶奶拉着手说话的祝小川，还有刚刚被挤在外面，没来得及拜年的谢佳誉。
“奶奶。”谢佳誉上前两步，半蹲在炕沿前面，看着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长辈，“过年好，还认得我么？”
杨奶奶这才往他这边看，看了一会儿，似有些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小誉？”
“哎，奶奶，”谢佳誉原本清冷的声音中添了几分温和，“是我。”
杨奶奶忙招呼着他上炕坐。
这孩子，她记得可太清楚了。
他家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父母感情不太好，总吵架，她对他们印象不太深了。
但对这个孩子印象却很深刻。
这孩子聪明懂事，以前过年，都是他带着小川过来帮忙贴对联的。
说是带着小川帮忙，其实根本不舍得让小川干活。
就让他坐一旁的小凳上等着，忙活完，就把自己给他的好吃的全塞到小川手里，兜里，感情好的跟亲哥俩似的。
想到当年，杨奶奶回头看了小川一眼：“小川啊，你跟佳誉小时候一起玩过，你还记得么？”
谢佳誉往他那边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告状似的说：“小孩子忘性大，把我忘干净了。”
向来巧舌如簧的祝小川舌头第一次打了结：“没、没有。”
谢佳誉没再为难他，跟杨奶奶聊了会儿家常，祝小川被赵孟华一通电话叫走了。
谢佳誉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在杨奶奶家待了大约一个小时，谢佳誉才出来，他转头往左边看去，那边，是他以前的家，再往左，是祝小川家。
走到“家”门口，谢佳誉才发现，他家大门口，竟然跟别人家一样，贴着鲜红的新对联，里面的积雪上，还有“大红袍鞭炮”的鲜红的碎纸屑。
谢佳誉的眼眶被鲜红的碎纸屑染红了。
是小川吧。
不枉他特意回来，看他一眼。
只是，没忘倒是没忘。
但，到底有些生疏了。
过了一会儿，谢朗才开车回来。
谢佳誉把东西往杨奶奶家搬了几箱，又拎着两盒东西，往祝小川家走，一边走一边嘱咐：“剩下的东西你给王奶奶送去吧。”
谢朗是他的堂弟，小时候经常来他家玩，也认识村里这些老人。
谢朗一愣：“你还没去小川家？”
刚刚谢佳誉都已经走到杨奶奶家门口了，忽然瞥见在道边儿一道有些像祝小川的身影，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谢朗还以为他已经见过小川去过他家了。
谢佳誉：“没，现在去。”
祝小川跟赵孟华又在村里转了两圈儿，祝小川心不在焉的，东看看、西看看，又转了两圈儿，两人才分开。
没成想刚到家门口，就被谢佳誉“堵”在了家门口。
谢佳誉望着他。
原本他想着，祝小川要是完全把他忘了，想不起来了，他也就不为难他了。
毕竟他那会儿年纪小，记不住也很正常。
感情不对等也很正常。
可他偏偏还要给他家的空房子贴对联，放鞭炮。
偏偏让他知道，这小朋友，还是有些良心的。
他便忍不住想听他问一声“好”。
谢佳誉抬眸，深深看着他：“别人都问好了，就差我一个？”
祝小川心虚：“过、过年好。”
谢佳誉冷眸微眯，似是不太满意：“谁过年好？”
祝小川：“佳誉……哥，过年好。”
谢佳誉看着他，没出声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个红包递给他：“拜年红包，拿着。”
以前过年，他在外面给祝小川放烟花看的时候，祝小川总会偷偷往他放在屋里的外套里塞糖块儿，各种各样的糖块儿塞得满满当当的，沉甸甸的，还想着骗过他。
那个时候谢佳誉想，他要是有钱给小川塞红包就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但祝小川并不领情，没接他的红包。
“小川，”祝小川妈妈陈美琪从里面探出头来，冲他喊了一句，“你骑车去买一瓶蚝油回来，戴上手套。”
陈美琪在厨房做饭，屋里油烟大，没看清，把谢佳誉看成了赵孟华，笑着说：“孟华，你先进来坐，等他一会儿，正好帮阿姨尝尝菜。”
谢佳誉这才拎着人参礼盒和茶叶礼盒进去：“阿姨过年好，我是谢佳誉。”
陈美琪瞪大了眼睛，惊叹一声：“佳誉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越长越帅了。”
谢佳誉把东西放下，陈美琪皱着眉头：“快进来坐，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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