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识倾说出这两个字之前,就连陈偿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流眼泪了。
毕竟此时此刻,她的头发和脸全被雨淋湿了。散落的头发一簇簇粘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让她觉得极其不舒服。
在这种浑身上下都湿乎乎的情况下,刚刚流的那几滴眼泪,似乎根本微不足道。
也不知道裴识倾怎么分辨出是雨水还是眼泪的。
想到这,陈偿边用纸巾擦拭脸上的雨水,边悄悄抬眼打量屈着腿靠坐在床沿的男人。
阳台的门已经被裴识倾拿凳子抵住,隔绝暴风雨的同时,也杜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房间重新恢复安静。
裴识倾在去厨房拿了包抽纸扔给她后,再没主动开口跟她说过一句话。
如果不是这一屋子残留下来的狼藉,陈偿甚至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眼前这个人,只是因为她饿得太狠而产生的幻觉。
陈偿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了口。
把别人好好的房子弄成这样,总得和他商量一下解决办法。
陈偿看着裴识倾,小心翼翼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啊,裴叔叔,是我没关好阳台的门,才让雨吹进来了,房间里这些损坏的家具,我都会赔钱的。”
裴识倾连看都不看她。
以为他不同意她的提议,陈偿犹豫了一下,重新提出另外一个解决办法:“或者你把家具的牌子告诉我,等天晴了,我就去家具城买好,然后让他们送过来。”
怕他还是不满意,陈偿连忙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和你保证,一定把房间恢复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沉默。
接连提出的两个解决方案,像是都被他否决掉。
陈偿抿了抿唇,干脆把主动权交给裴识倾,她重新组织好语言:“或者裴叔叔你说,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我可以尽量做到让你满意。”
在她这句话后,裴识倾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右手搭在屈起的腿上,抬起头,沉默了两秒后。他嘲讽地笑了一声:“尽量?”
从他刚才到现在的态度,陈偿其实能感觉到裴识倾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大概率,还是因为她。
只不过这事的导火索终归在她,陈偿也只能做到假装没听出他话里话外嘲讽的意思。
陈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对,尽我所能。”
“陈偿,我还真好奇,你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吗,冒着这么大的雨去修阳台的门把手?”没理会她的话,裴识倾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随后,他抱着手臂,一步步朝仍然坐在地上的陈偿走过来,“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十秒。
在距离她仅仅一步开外的地方,裴识倾终于停住,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丝毫没有要拉她起来的意思。
“还有。”裴识倾俯下身,因为高度原因,他此时给人的压迫感十足,连带着他的话,让人不自觉就想吐露出心中所想,“你刚才,为什么松手。”
因他这话,陈偿沉默下来。
总不能跟他直说,刚才自己松手是因为不想活了。
消极的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会儿抽离出刚才的情绪,陈偿的心情也渐渐平和了下来。她决定跟裴识倾撒个谎:“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在阳台挣扎了有一会儿了,我松手,只是因为没力气了。”
裴识倾姿势没变,仍然居高临下地睨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这套说辞。
半晌,他开口,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所以,你这话,是在怪我来晚了?”
“......”拿不准他是不是因为想吵架而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但无论如何,关于她松手的这个话题似乎已经成功被她躲过。唯恐他再把话题扯回去,陈偿低着头,小声辩解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能是刚才两人稍微隔着些距离,此时离得近了,陈偿才发现,裴识倾身上比她湿的还厉害。
说话的功夫,他的裤脚末端一直在往下滴水。
陈偿的视线稍微往上。
他的裤腿处有四五处很明显的污渍。
像是因为移动速度太快,来不及避开路上的水坑,一脚踩进水洼而溅起的泥点子。
暗褐色的印子,在黑色的西装裤上,显得格格不入。
陈偿虽然没去过裴识倾的公司。但是她之前买早餐的时候,顺便也在附近逛过。
方圆一公里,并没有高档写字楼。
外面下着暴雨,开车的话一定会堵车。距离她挂断裴识倾的电话不到40分钟时间,就算公司距离小区不远,也不太可能打着伞慢悠悠走过来。
他的速度能达到这么快,大概率是用跑的。
陈偿默默从地上站起来,她把手里没用完的抽纸抽了几张递给裴识倾,她想询问他怎么过来的,但是介于刚才的经验,又怕他误解她的意思。
心思流转间,陈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好。
外面的风又变大了,刚刚被裴识倾用来堵住阳台门的椅子轻微晃动,竟然有了堵不住的迹象。
裴识倾冷冷扫了一眼陈偿身后,转过身,抬步往外走。刚走两步,意识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他的舌头抵了下后槽牙,又转过身。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陈偿,裴识倾语气不善:“不走是想我再救你一次?”
他靠近两步:“还是说,要我抱你出来?”
“......”
陈偿跟着裴识倾来到他的房子。
裴识倾去拿别的东西抵住门。五分钟后,他打开门进来,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进了房间。
陈偿:“?”
陈偿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
怕身上的水弄脏客厅价值不菲的皮沙发,她也不敢坐,就这么一直站着。
所幸这次裴识倾回来的很快。
听到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动静,陈偿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意外发现他手里拎着条浅黄色的毛巾和一个白色的医药箱。
裴识倾把毛巾随手扔给陈偿,然后去餐厅拖了两个凳子过来,随后他打开医药箱,喊她名字:“过来。”
陈偿犹豫着慢慢挪过去。
她站在他面前,一时不知道他这举动是想要干什么。
拿出药酒和棉签,裴识倾靠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
即便是坐着的姿势,他也几乎和站着的陈偿差不多高。
裴识倾瞥了眼呆呆拿着毛巾不动的陈偿,气乐了:“坐沙发上,你站着我怎么给你的腿涂药。”
听到这话,陈偿一愣,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一开始摔红肿的膝盖现在已经变成乌青色了。
默默听他的话坐在沙发上,陈偿把腿搁在裴识倾刚才拖过来的另一个凳子上。
裴识倾拧开药酒瓶,拿棉签在里面沾湿,随后按在陈偿的膝盖处。
他的力道实在不算轻,陈偿下意识“嘶”了一声。
裴识倾的动作一顿,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拿棉签在那片乌青上画圈:“知道疼了?”
他手里的动作不停,语气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来情绪:“陈偿,从阳台上摔下去,比现在还要疼一万倍。”
陈偿:“......”
她默默闭上嘴。
像是被按下消音键,接下来的整个上药过程,陈偿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裴识倾给她的一条腿抹完药,他把用过的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从棉签袋子里拿出一根新的,沾上药酒,刚准备继续给她另一条腿上药,就听到陈偿迟疑的声音:“要不,我自己来吧。”
她伤的是腿,手又没事,实在不太好意思继续麻烦裴识倾。
裴识倾抬起眼盯了她两秒。随后,也没强求,他把棉签递给她,起身走到旁边打电话。
陈偿一边给自己涂药,一边偷摸瞅他。
电话很快被接起。
两人相距并不远,再加上电话里华涝的声音太大,陈偿隐隐约约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裴哥,我现在得到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啊!”华涝大着嗓门嚷嚷。
裴识倾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下:“有事,挂了。”
“诶诶诶,等一下,我说我说。”华涝赶忙投降,不敢再卖关子,“品牌方的车因为暴雨堵路上了,他们实在过不来,商量说换成明天再到公司和我们谈合作。”
华涝越说越高兴:“怎么样裴哥,是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裴识倾没太大反应。
长时间和他相处,华涝早就习惯了裴识倾这个冷淡的样子,他也不在意,继续嚷嚷道:“对了裴哥,工作室的门我锁好了,真是的,我当时还以为你给我的是你家钥匙呢,搞了半天就是让我走的时候锁门啊,不过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回家有什么事啊?”
“是不是金屋藏娇啊!”误以为自己离得远,声音传不到电话里去,小曾在旁边冲华涝喊了一句。
他这话一出口,华涝听得清清楚楚,一想到裴哥可能也听见了。他浑身一麻,瞪了一眼小曾,赶紧在电话里往回圆道:“我先声明我这绝对不是八卦啊,就是裴哥你要是有女朋友了,急着回去看她,我们当然是没意见的,但是能不能跟我们透个底,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准备不是。”
裴识倾没说话,半晌,突然淡淡喊了一声:“陈偿。”
“诶。”以为他是在叫她,一旁一直试图听清楚他们讲话内容的陈偿下意识应了一声。
随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反应太快,不像是突然被cue到,反而像是偷听被抓住。
莫名感到有些心虚。
还好裴识倾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没和她计较。
“裴哥,你刚刚说什么?”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华涝有些没反应过来。
华涝把手机放在桌上,按下免提,还不等他重新开口,就听到手机那边裴识倾意味深长的声音。
“陈偿,我侄女。”
“以后,你们会经常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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