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绵和东离缓了一会儿，等脸上那股火辣辣的劲儿终于消下去些。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硬是把满心的焦躁给压了下去。她就不信了，准备了这么多“法宝”，还搞不定区区一滴龙泪！
“没关系！”她猛地睁开眼，眸子里重新燃起斗志，活像个准备再战沙场的将军，“咱们还有芥辣和山葵没试呢！这两样可比葱啊椒的猛多了，这次一定能成！”
东离静静站在一旁，看她为了那滴龙泪这么拼命，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波动，但很快就消失了。他依旧垂着眼帘，恢复成那副任凭摆布、雷打不动的样子。
青绵利索地把芥辣和山葵倒进石臼，挽起袖子拿起石杵就用力捣了起来。没捣几下，一股比葱椒更冲的辛辣味就直冲上来，呛得她扭头捂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这次肯定行！”她揉了揉鼻子，眼睛却亮得更厉害了。她小心地用玉勺舀起一小撮青绿混杂的糊糊，那气味已经熏得她眼角泛泪。她信心满满地朝东离招手：“快来，就一小会儿！”
东离刚要俯身配合，却听青绵突然改了主意：“等等！这次你得张嘴尝尝味道！”
话音刚落，东离身形明显顿住了。那双金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青绵指尖那团颜色诡异、气味熏人的青绿糊糊，又看向她眼中执着的亮光。沉默片刻后，他终究认命似的轻叹一声，带着点壮士断腕的凛然，缓缓张开了嘴。
青绵眼疾手快，立马把玉勺塞进他嘴里。
勺尖碰到舌头的瞬间，东离挺拔的身形骤然僵住。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爆炸性的刺激。芥辣的冲劲儿直冲天灵盖，山葵的辛辣则蛮横地席卷整个口腔，接着冲向鼻腔，甚至眼眶。这两种世间至辣之物混在一起的威力，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东离的眉头瞬间拧紧，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在拼命忍耐。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明显的水光浮在眼底，眼看下一秒就要决堤。
青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紧攥的琉璃瓶都快被她捏碎了。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圆圆的，连眨都不敢眨，目光像锁链一样死死盯住东离那双剧烈震颤的金瞳。胸腔里的狂喜几乎要冲出来：快了！就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可就在泪珠即将掉下来的瞬间，东离猛地闭上眼睛，下颌绷得铁紧，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那已经盈满眼眶、将落未落的泪水，竟被他用强悍的意志硬生生逼了回去，倒灌进深不见底的眼窝里！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虽然眼底还留着血丝和水汽，呼吸也有些重，但语气已经恢复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轻松：
“味道……确实特别。还有吗？”
青绵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还要？”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尾音都惊得变了调，“东离！你……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这么摧肝裂胆的滋味，居然还问有没有下文？”
青绵呆呆地望着东离，这人明明眼眶通红、鼻尖微皱，一副被狠狠呛到的样子，可眼睛里就是流不出一滴泪。她不由得深深怀疑起自己：难道我眼花了，拿的不是芥辣和山葵，而是什么长得像的野菜？
这念头一起，她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蘸了点碗底剩下的青绿膏体，怀着求证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轻轻一碰。
“呜哇——”
只见青绵被那辛辣滋味激得直接从原地跳起来，张着嘴不停吸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整个脑袋像要炸开似的。她手忙脚乱地到处摸索，样子狼狈极了。
东离见状，赶紧倒了杯清水递过去。看着她这副狼狈又带着几分滑稽的模样，他原本刻意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嘴角不自觉扬起，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青绵一把夺过水杯仰头猛灌，清凉的水流勉强压下了嘴里火烧火燎的灼痛。她抬起泛红的眼圈，气息不稳地喘着，带着浓重鼻音，难以置信地瞪向东离：“你……你居然还笑！这味道简直辣得天地共愤！你、你怎么可能一滴泪都不流？”
东离见她真有些急了，这才稍稍收起笑意，他略一沉吟，温声说道：“也许是……龙族的泪腺天生就和常人不同吧。”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倒像是抛了个谜题，算不得什么正经解释。
窗外的苍夜嘴角再难抑制，笑意几乎把他一贯冷峻的脸都揉皱了。他越发觉得，守着这两人的动静，比戏台上任何锣鼓喧天的戏码都精彩。
青绵绝望地看着手里依旧空空的小瓶，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刀枪不入”的男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费尽心思，用尽“酷刑”，结果对方毫发无伤，自己反倒被折腾得够呛。
她瘪着嘴，悻悻地坐回凳子上，目光空茫地落在桌上那些“战败”的辛香料上，神思恍惚，简直像参禅入定般思考起人生来。
东离静静站在一旁，见她这副失魂落魄、蔫头耷脑的模样，活像一朵被急雨打蔫的小花，让人心生怜意。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柔和了许多：“救她，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你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何苦把这么大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林婵儿是被苍夜所害，不是你的错。”
听到东离这话，青绵猛地摇头，眼里早已蓄满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簌簌滑落。这泪不是因为辛辣刺痛，而是源于心底翻涌的懊悔、担忧和一种说不清的酸楚。
她长长的睫毛瞬间被泪水浸湿，接着情绪彻底崩溃，泣不成声：“东离，我太蠢了……我居然轻信了苍夜的谎话，害了婵儿姐姐的弟弟！我多希望……中百日媚兰毒的人是我！让我自己为这份愚蠢付出代价，也好过现在这么煎熬！”
东离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手掌温柔地抚过她颤抖的脊背，声音低沉如夜泉：“是苍夜太奸诈，这怎么能怪你？别这么苛责自己……看你这样，我心里好疼。”
听到“心里好疼”四个字，青绵泪痕未干的眼眸突然一亮，又冒出一个主意：那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心里疼”到底是真是假？
她把心一横，索性抛开所有顾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啕。
“呜——哇——！”
什么医女端庄、姑娘体面，此刻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孤注一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非要逼出这黑龙的一滴泪不可。
那哭声震耳欲聋，泪水像暴雨般汹涌不止。没过多久，她已经是满脸狼藉，涕泪横流。哭到动情处，竟还就着东离肩头的衣料，毫不客气地蹭了蹭哭花的鼻子。
窗外暗中观察的苍夜，看到这急转直下的情形，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
“妙啊！真是太妙了！”苍夜旁边的河法兴奋地搓着指尖，眼里闪着发现珍宝般的光，“这小绵羊……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撒泼耍赖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青绵毫无形象地赖在东离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眼泪鼻涕全抹在东离那件衣袍上。而东离，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龙眸里，清晰地闪过一抹措手不及的愕然，以及……一种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无奈的情绪。
苍夜憋笑憋得浑身发抖，不得不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笑出声来，“东离啊东离，你堂堂上古神龙，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个凡人小丫头用鼻涕眼泪糊满身？你这‘心痛’……怕是要变成‘头痛’了！”
青绵这毫无章法、撒泼打滚的招式，似乎比什么芥辣山葵都更能让这位黑龙君手足无措。
“好好好，绵儿，你别哭了，本君再试试！再试试！”东离抓住青绵的胳膊，把她的头从自己肩膀上移开，然后一脸嫌弃地看着满身的眼泪鼻涕，无奈地说道。
“试什么？我……我已经……已经没招了！”青绵边哭边说，“我……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接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
“本君…还想再试一次那芥辣与山葵！”
“什么？”青绵的哭声像雷声渐远、雨势渐收，突然停住了。
“本君觉得…这东西或许另有玄机，不如……再主动试一回。”
青绵的抽泣应声而止，只剩下细微的哽咽，她忙抬袖子擦泪，连连点头：“对对，刚才那一口实在太少了，没显出真本事！这次要是敢吞一大口，肯定……肯定不一样！”
东离苦笑连连，无奈点头，低声道：“罢了，依你便是，就试一大口。”话音未落，他竟伸手拿过桌上那碗掺了芥辣与山葵的青膏，执木勺舀起满满一勺，送入口中。他却不知，此刻那碗青膏已被苍夜暗中施了咒术，其辛辣酷烈之威，已比先前暴涨百倍。寻常人别说尝一口，只怕稍微沾到嘴唇，就不止泪如泉涌，连眼睛都难保住。
谁知下一刻，东离唇齿间的滋味远非预料中只是辛辣倍增——一股恍若从地狱窜出的灼烫之火，轰然炸裂！那痛楚早已超越味蕾所能承受，竟如万千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他的口舌咽喉，更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天灵，狠狠攥住他双眼命脉！
“嗬啊——！”
一声闷哼似困兽低吼，骤然冲破东离的喉咙！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原本挺拔的身躯如遭雷击般瞬间绷紧。
只见他指缝之间，那双原本深邃的龙眸竟在刹那间赤红如血！远超凡人百倍的烈性刺激，岂是单凭意志就能轻易压下？但见他身躯剧烈颤抖，滂沱热泪再难抑制，如决堤般自指缝间汹涌而出，顺着他紧绷的下颌与颤抖的手背，淋漓滚落。
青绵此刻根本没察觉到东离的痛苦，她快步上前，迅速将早已备好的玉瓶迎上，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生怕漏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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