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的畜生。”他声音冰冷。那獓因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躲到阎罗身后。
苍夜眸光一转，落在仍伏在地上装死的青绵身上，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次险些伤到……”他刻意顿了顿，“本尊的人。”
“老弟放心，绝不会有下次！”阎罗看了青绵一眼，似有所悟，身影渐渐淡去在林雾之中。
待四周重归寂静，苍夜这才缓步走到青绵身边，用靴尖轻轻碰了碰她仍有些发抖的小腿。
“小绵羊，戏演得够久了。”
青绵这才讪讪地睁开眼，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脸颊泛着窘迫的红晕。她拍了拍裙角的草屑，垂着眼不敢看他。刚才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退，面对他时又添了几分难堪。
“谢谢你救了我。”她声音细若蚊蝇，“还有……之前误会你了……”
苍夜负手而立，根本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冷冷地抛来一句：“肉呢？”
青绵一怔，慌忙去摸身后的竹篮。这一摸却摸了个空——刚才躲避凶兽时，竹篮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她急得眼圈发红，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心里涌起一阵恐慌，生怕因此触怒他。
苍夜绿眸微眯，周身气压骤降。青绵吓得缩了缩脖子，闭眼等着承受他的怒火。
不料等了半晌，只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蠢笨的小绵羊！下山去吧，脖子上的黑曜石不要摘，它会护着你！”说罢苍夜就要离去。
“等等！”青绵自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用尽力气喊住了他。
苍夜脚步一顿，侧首投来冷淡的一瞥：“什么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攥紧微微发抖的指尖。
“说。”
“初遇那天，你说等我二十岁生辰时就要吃掉我，这话……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像把锋利的刀刺进心口，青绵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无情掐灭。
“为什么偏偏是我？”她声音发颤，“你明明说过不干涉他人因果，早就不吃凡人了……”
“确实很久了。”苍夜转身直面她，绿眸在月色下幽深难测，“自从吃完你上一世血肉后，就再没碰过凡人。每隔二十年享用你一次——以你们人族短暂的寿命来看，应该算得上很久了。”
青绵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险些站立不稳。
“敢情这二十年里……你就只吃我一个人！”她几乎崩溃，“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受这永世轮回被吃之苦？”
“这个问题——”他幽绿的眸子懒懒一瞥，“本尊懒得回答。”
青绵暗暗咬牙，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谬之事！一股玉石俱焚的冲动骤然涌上心头。
“你若不说明白，”青绵陡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直指自己咽喉，“今生我偏不叫你如愿！”
苍夜轻蔑地嗤笑一声：“你的命可由不得你。蛇毒攻心你都死不了，何况这区区小刀？”
话音未落，那短刀竟应声碎裂，化作千片散落在地。
“我与你到底有什么冤仇，要这样待我？”青绵忍不住泣不成声。
“你还别说，今生褪去袈裟素衣，换上这身襦裙，倒是添了几分妩媚。”苍夜瞧着梨花带雨的青绵，竟出言调侃。
见她哭得肝肠寸断，狼竟低叹一声：“女子果真是麻烦！罢了，本尊讲给你听！”
他负手望着残阳，声音沉入悠远回忆：
“四千年前，你还是一只小绵羊，在昆仑山脚下悠闲吃草。恰逢女娲补天遗落一枚五彩石，那石中封印着一条上古黑龙的全部灵识与修为。你懵懂无知，竟把那神石一并吞入腹中。”
苍夜眸光一转，落在青绵惊愕的脸上：
“偏巧那时，本尊是一匹饥饿觅食的狼，便将你吞食了。谁知这一吞，不仅得了补天石的无穷神力，连那黑龙的滔天修为也尽数归本尊所有。自此超凡入圣，统御兽界，却也被那黑龙的暴戾之气永远纠缠。”
他语气渐沉：“每过二十年，黑龙戾气必会反噬，届时戾气冲天，足以颠覆三界。唯有你——那曾容纳补天石的羊灵，你的转世之身才能将其镇压。”
“故而本尊将你的灵识从体内剥离，送入轮回。世世在二十岁生辰那日，把你重新食入本尊体内，以你纯净的灵性镇压我体内的黑龙戾气。”
“此世是你第一百九十九次轮回。前一百九十八世，你皆选择落发出家，青灯古佛相伴。唯有今生……你竟转了性子，想要踏入这红尘。”
这些话如同一记重锤，将青绵彻底击垮。她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身后古树，却浑然不觉疼痛。
原来她是他二十年就要服用一次的“药引”。整整四千年，一百九十九世，她竟是为了被吞噬而存在。
“所以……我世世轮回，都只是为了在你需要时，献上这副血肉之躯？”她的声音轻得像要碎在风里。
苍夜静默地看着她，绿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
她纤瘦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
苍夜静立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别哭了。”他声音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若你答应不再流泪，本尊便应你一事——将你兄长还给你。”
青绵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眸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哥哥……他在哪里？”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苍夜微微俯身，绿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但你们很快就能相见。只要你乖乖听话。”
青绵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急切地点头：“我听话，我一定听话！只要你能把哥哥还给我……”她声音哽咽，“否则等我二十岁生辰以后……爹爹他就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了。”
见她终于止住哭泣，苍夜微微颔首：“好，天已经不早了，现在，回家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步入林中，玄色衣袂在夜风中翻飞，最后的声音随风传来：“明日，按时多送二斤肉来。”
青绵不敢再多言，转身匆匆向山下走去。
这算什么事？她暗自咬牙，还有不到四年时间就要被他拆解入腹，眼下竟还要辛苦采药、变卖银钱，去市集上给他买肉吃！
这念头荒谬得让她几乎要笑出声来，眼眶却阵阵发酸。
简直蛮不讲理！
“在心里腹诽本尊，”那低沉的声音竟毫无征兆地再次直接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懒洋洋的戏谑，“可是会折损你本就无多的阳寿的，小绵羊！”
青绵浑身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心底那点无声的抗议都吓得烟消云散，头也不回地奔向山下那片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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