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林间的静谧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人语声打破,正守在苍夜身边的青绵心头猛地一紧。她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棂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早上那个少年领着头,后面跟着一位面色不善的中年妇人,以及七八个拿着锄头、棍棒,神情各异的村民,正浩浩荡荡地朝小屋走来。
青绵暗叫不好,定是那少年回去没说清楚,引来了误会。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被子将苍夜盖得严严实实,然后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这才推开屋门走了出去,并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就是她,娘!”少年指着青绵,对他身旁那位穿着粗布衣裙、面容精干的妇人说道。
那妇人,也就是阿贡的母亲,上下打量着青绵,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就是你,占了我家阿木泰留下的屋子?”她语气咄咄逼人,“我儿子心善,没说清楚,这屋子现在是俺家的!你们是哪里来的外人,凭啥一声不吭就住进去?”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议论声四起,目光都集中在青绵这个“外来者”身上。
青绵心中焦急,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柔弱与可怜,她对着妇人深深一礼,语带哽咽地又将早上的说辞重复了一遍:“这位大娘,各位乡亲,请息怒。小女子与夫君确实是遭了难,遇到悍匪,夫君他……他为了护我,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啊!”她抬手指了指紧闭的屋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见这屋子空着,才斗胆进来暂避,只想求个地方让夫君歇息养伤,绝无霸占之意!求大娘和各位乡亲行行好,容我们暂住几日,待我夫君伤势稍有好转,我们立刻离开,绝不敢久留!”
那妇人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她皱着眉,眼神锐利:“空口无凭!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说你男人伤重,让俺们瞧瞧!要是真的,俺们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
说着,她就要上前推开屋门。
青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急中生智道:“别!大娘,不能进去!”她脸上露出极度为难和恐惧的神色,“实不相瞒……我夫君他……他除了刀伤,似乎……似乎还染上了时疫,发起高热,浑身起了红疹,怕是……怕是会传染人啊!我是他妻子,照顾他是本分,可万万不能连累了各位乡亲!要是传染开,这……这整个村子可怎么办?”
她这番说辞,果然让一些村民露出了迟疑和畏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那妇人将信将疑,依旧不肯罢休:“时疫?哪有那么巧的事!俺看你就是心里有鬼!让开!今天非得看个明白不可!”
她力气颇大,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青绵,同时几个好奇又胆大的村民也跟了上来,一群人不由分说地拥开了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挤进了小屋。
青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几乎要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当她的目光跟随众人投向那张旧木床时,却猛地愣住了!
床上躺着的,哪里还有什么巨大的苍狼?!只见苍夜不知何时竟已变回了人形!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虚弱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那床旧被子,只露出一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和散落的墨色长发(他刻意收敛了狼的特征)。他微微蹙着眉,眼神黯淡,一副重伤未愈、气若游丝的模样。
看到涌进来的村民,他似乎受了惊吓,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沙哑而微弱:“绵儿……这……这些是……”
青绵立刻反应过来,她知道这是苍夜强行变回人形,想必付出了极大代价,但这是唯一的转机!她立刻扑到床边,握住苍夜冰凉的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转头对愣住的村民们哭诉道:“夫君!你醒了!太好了……这些都是附近的乡亲,他们……他们是来看望我们的。” 她这话是对苍夜说,更是对村民们解释。
苍夜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为首的妇人和其他村民,气若游丝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各……各位乡亲……在下……与内子……遭仇家追杀,流落至此……幸得……幸得这栖身之所……咳咳……” 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青绵连忙替他抚背。
他缓过一口气,继续艰难地说道:“我们……绝非歹人……只是……落难夫妻……待我伤好……定会努力劳作……赚取银钱……付清房资……绝……绝不久占……只求……只求各位……给条活路……收留我们……几日……” 他说得情真意切,加之那副重伤垂危、我见犹怜的模样,顿时让不少村民动了恻隐之心。
原本气势汹汹的妇人,看着床上确实伤重,甚至可能有时疫的苍夜,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青绵,脸上的怀疑和怒气已经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和同情。她嘀咕道:“原来……原来真是落难了……还病得这么重……”
旁边一个老者也叹了口气:“唉,看着怪可怜的。既然是落难,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们先住下吧。”
“是啊是啊,看着不像坏人。”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
一场危机,就在苍夜及时的变身和两人默契的表演下,暂时化解了。村民们嘱咐了几句“好好养伤”、“需要帮忙就说”之类的话,便陆续离开了小屋。
青绵送走众人,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她后怕不已。她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随即急切地投向床榻。
当看到苍夜依旧维持着人形,虽然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确实醒着,并且刚刚还配合她演了一出戏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和酸楚猛地冲上心头,压过了之前的恐惧。
她快速跑到他床边,小心翼翼地,生怕触碰到的只是一个易碎的幻影。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墨发。
“苍夜……苍夜?”她低声唤着,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难以置信的喜悦,“你……你醒了?真的醒了?身上是不是很痛?哪里痛?”
她的指尖轻柔地抚过他苍白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存在并非虚幻。
苍夜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碧瞳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却依然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扯动干裂的嘴唇,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引发一阵压抑的咳嗽。
“咳……无妨……”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一种满足的平静。他感受着周身传来的剧痛,艰难地抬起受伤较轻的那只手,轻轻覆上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尖冰凉。
“身上……哪里都痛……”他看着她瞬间湿润并写满心疼的眸子,缓缓地,将她的手引至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隔着单薄的衣物和绷带,她能感觉到他微弱却真实的心跳。
“……但这里,不痛。”他凝视着她,碧瞳深处仿佛有微光重新燃起,“非但不痛……还舒服极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如同烙印般说道:“尤其是在……你毫不犹豫,选择……奔向我的时候。”
“青绵,看着你挡在我身前,选择我……这里,而不是……东离。”他按着她的手,让她更清晰地感受那处的跳动,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深藏的狂喜,“本尊……本尊真是舒服极了。”
他闭上眼,似乎回味着那一刻,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与他此刻重伤虚弱的状态形成奇异的对比。“所以,这点伤……值得。”
青绵看着他这副重伤未愈却还带着几分得意模样,心头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忍不住伸出纤指,泄愤般轻轻戳了戳他没受伤的肩头,嗔怪道:
“你少在这里得意!别以为一些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她故意板起脸,眼底却藏不住那丝失而复得的柔软,“我们之间的‘账’,可还多着呢!等你好了,看我怎么跟你细细清算!”
苍夜闻言,碧瞳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眉头便痛苦地蹙起,仿佛牵动了伤口。他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听起来虚弱不堪,比方才应对村民时还要“凄惨”几分,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地“哀叹”:
“咳……夫人这般说……为夫恐怕……咳……这身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明显的夸张与耍赖,目光却悄悄瞟向青绵,观察着她的反应。
青绵见他咳得“凄惨”,明知他多半有夸张的成分,心头还是一软,语气不由得放柔了许多:“好了好了,你才刚醒,身子还虚着,别多说话了,好生歇着才是正经。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她说着,便要起身去张罗。
“……有劳夫人。”苍夜低哑地道了声谢,拉着她的手却有些不情愿松开,指尖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带着满满的依赖。
青绵轻轻抽出手,走到门边,却又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蓦地转过身来:“对了!”她神情认真,带着几分关切,“若是维持人身太耗费灵力,你就变回狼身好了,不必强撑。”
苍夜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碧瞳中闪过一丝坚持,声音虽弱,语气却依旧带着他固有的、不容置疑的基调:“不必……这点灵力,本尊还耗得起。”他目光扫过那张狭窄的旧木床和那床不算厚实的被子,语气里莫名带上了点别的意味,“本尊的真身……对这床和这被子来说,委实太大了些。若是变回去,定然害得你……整晚只能蜷在地上歇息。今夜……便不用了。你我……”
他话未说完,青绵的脸颊却“腾”地一下染上了红霞,又羞又恼地打断他:“你、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谁要和你挤一张床、盖一床被子了!洞房那夜的账……我可还清清楚楚记着呢!” 她羞窘之下,连旧账都翻了出来。
苍夜看着她羞恼的模样,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他故意放缓了语速,气若游丝般地“提醒”她:
“夫人……莫不是以为……本尊伤成这副模样……还有那份能力……行洞房花烛之事不成?”他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戏谑,却又因伤势而显得有气无力,反而更添了几分暧昧难言的味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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