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偷银容易养“狼”难

苍夜驾着满载冬日物资的马车,青绵裹着新得的火红狐大氅,依偎在他身侧。两人踏着夕阳余晖,回到了那座属于他们的小院。

然而这份归家的温馨,在望见虚掩的院门时,霎时凝滞。

“夫君,门……”青绵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苍夜的衣袖。她分明记得,出门时亲手将门闩得严严实实。

苍夜血瞳中锐光一闪,翻身下马,将青绵护在身后,抬手轻推院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箱笼尽被粗暴翻开,杂物散落满地,显然已遭贼人光顾。

青绵心头那不祥的预感陡然成真。她快步冲进内室,挪开墙角那块松动的砖石——里头空空如也!她小心翼翼藏匿的一百五十两银子,竟不翼而飞!

“银子……我们的银子没了!”青绵脸色霎时苍白,气得浑身轻颤。

苍夜上前扶住她因愤怒而微颤的肩,目光如冰刃扫过屋内每一寸角落。他微微俯身,闭合双目,鼻翼轻翕。空气中残留的陌生气息,混杂着汗味与尘土味,还有一丝……与那夜纵火的阿那喜血脉相近、却又不同的味道,如同一条清晰的路径,映入他狼族天生敏锐的感官。

“莫急,”他声音沉静,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交给为夫。”

他牵着又急又气的青绵,循着那尚未散尽的气味,径直出门,步履坚定地朝不远处的村落行去。气味引着二人绕过几户炊烟袅袅的人家,最终停在一处看起来稍显殷实的院落前。

“明日向阿贡打探一下,这是谁家?”苍夜眼中泛起幽微的光。

青绵顺着他视线望去,见几只芦花鸡正在院中啄食,不由压低声音:“我们的银子……在这里?”

“嗯。”苍夜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指尖轻点院角那铺着干草的鸡窝,“就在那儿。”

“那我们现在去拿回来?”

“不必。”苍夜淡淡道,“这户人家,恐与阿那喜有关。”

此言一出,青绵顿时明了。村霸阿那喜那夜欲纵火烧死他二人,反被苍夜喂了狼,如今尸骨无存。此番家中失窃,必是他们搜寻阿那喜下落时,顺手窃走了银子。

“这银子我们不要了。”青绵当即拉住苍夜衣袖,语气坚决,“夫君,我们回去罢。”

她仰起脸,眉间凝着忧虑:“那些人虽可恶,终究失了至亲。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便当作……给他们的抚恤。我们既已隐居,合该远离是非。”

苍夜垂眸凝视她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将她微凉的手纳入掌心:“依你。”

回到虽经收拾仍显凌乱的小屋,二人草草用了晚膳,早早熄灯安歇。红罗帐内一番**缠绵后,青绵慵懒地靠在苍夜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白日里阿那喜家的事却又浮上心头。

“夫君,”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在他胸口画着圈,“你说他们……是否已猜到阿那喜的失踪与我们有关?”

苍夜低笑一声,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语气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猜到如何,猜不到又如何?区区凡人,能耐我何?”

“嗯——”青绵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夫君这回答——当真狼性!”是啊,有他在,她还有何可惧?只是思及日后生计,不由轻叹:“只是苦了夫君,我们攒下的银钱,如今所剩无几了。”

“傻话。”苍夜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掌心轻抚她披散的长发,“明日为夫便进山狩猎,不过两日便能将银钱赚回。倒是你——”他故意板起脸,“方才那般质疑为夫能耐,该当何罪?”

青绵被他逗得轻笑,趴在他胸口仰脸看他:“那狼神大人要如何惩罚小女子?”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姣好面容上洒下一层清辉。苍夜碧瞳微暗,一个翻身将她困在身下,嗓音低沉:“自然是……让夫人好生见识见识,为夫究竟有多‘狼性’。”

帐幔再次轻摇,掩住一室春光。窗外夜风拂过晾晒的药草,送来阵阵清香,似也为这对夫妻轻轻祝福。

待云收雨歇,青绵累得连指尖都不想动,迷糊间觉着苍夜为她掖好被角,在耳畔低语:“睡吧,我的小绵羊。”

她弯起唇角,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银子被窃之事,苍夜嘴上应了青绵不再计较,然心中郁气如何能平!想他堂堂幽冥洞狼尊,纵横四千年,睥睨三界,何曾受过此等窝囊气?被一凡夫窃至家门,颜面何存?尤其夫人那句“算了”,更觉憋屈——他岂是以德报怨之辈?

是夜,苍夜悄睁碧瞳。细心为她掖好被角,悄然离去……

苍夜来至窃银那户院外,并未取回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反将目光投向了鸡窝。

窝中五只肥硕母鸡正自酣睡。苍夜俯身钻入,出手如电,瞬息间便将五鸡脖颈尽数折断……

翌日清晨,那户院中爆出婆娘杀猪般的嚎哭:“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偷了老娘的鸡!一只都没给留啊!”

男子忙扒开藏银的鸡窝,见银子尚在,略松了口气:“你这婆娘乱吼什么?鸡丢了便丢了,银子不是还在?今日去镇上再买十只便是!”

妇人抹泪哽咽:“辛辛苦苦养了一整年的鸡啊……近日家里怪事一桩接一桩。弟弟阿那喜多日不见踪影,昨儿鸡又没了……”

“你那弟弟平日尽干伤天害理之事,丢了也不稀奇!”男子压低声音,“那晚他来找我做那勾当,我寻个由头推了。至于鸡,八成是被黄皮子叼去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山里那些畜生正缺食呢!”他伸手替婆娘擦泪,“你这婆娘,两件不相干的事,何必硬往一处想?”

次日,苍夜自外归来,手里提着五只褪净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肥母鸡。

“夫人,今日运气不错,在山里猎得几只山鸡。”他将鸡递给正在院中晾晒衣物的青绵。

青绵接过那沉甸甸、肉乎乎的“山鸡”,掂了掂,美目中满是疑惑。她翻看鸡爪,又瞧了瞧肥得流油的胸脯,忍不住问:“夫君,这……山里的野鸡,何时养得这般膘肥体壮了?”

苍夜面不改色,眼也不眨,一本正经道:“许是这片山林水土丰茂,育养得好。为夫寻着的这窝,格外肥美些。” 甚至又补了一句,“肉质定然紧实,夫人晚上炖上便知。”

此后日子,阿那喜姐姐家似被“黄大仙”盯上,且此仙口味挑剔,专掠好物:

次夜,那只刚长膘的半大羊羔,无踪。

隔日,悬于房梁备年的猪后腿,不翼而飞。

再日,其婆娘新制未舍得穿的厚棉衣,并院中晾挂的腊肉,一同失了踪迹。

纵他偷藏于米缸底的数枚铜钱,亦未能幸免——

然而,那原属苍夜的一百五十两银,仍安然卧于鸡窝深处,分文未动。

阿那喜的姐姐与姐夫几欲疯癫!他们曾尝试守夜,二人轮值一整晚,不见贼影,可稍一打盹,东西便没了……亦曾设下陷阱,然陷阱完好,物仍无踪。

青绵初时也觉疑惑,家中何故多出这许多吃用?然观苍夜一脸“为夫能耐否”的淡然,渐渐也就惯了,只当夫君狩猎超群或运道极佳。

阿那喜姐姐家每置办像样物事,不两日便以各种“合理”方式现身于苍夜家中。

阿那喜的姐姐阿富家与青绵家,仿佛置身两个世界。一边是终日惶惶、家徒四壁的凄冷,一边却是日渐充盈、暖意融融的丰足。

阿富家再不敢添置任何稍显值钱的物事,连吃食都只敢买当日份,稍多备些,翌日准定不见。村人渐知阿富家“怪事”,起初尚有同情,但念及他家往日仗着阿那喜的横行,及阿那喜至今下落不明的蹊跷,私下便多了“报应不爽”的议论。阿富夫妻有苦难言,整日灰头土脸,精气神似被抽空。

青绵这边,初时只当夫君本事了得,狩猎运旺。可时日久了,见家中不时多出的,非止山野猎物,竟还有分明是家养的肥鸡、腌好的腊肉、甚至崭新的棉布,她心中疑云愈浓。山中野物再肥,也不该生着家鸡的爪;苍夜再神通,总不能凭空变出需时日熏制的腊肉与妇人巧手缝就的棉衣。

一日,青绵在溪边浣衣,听得邻村几位妇人低声闲话。

“可听了?村头阿富家,又丢东西了!”

“这回丢的什么?”

“说是好不容易攒钱买了点盐巴针线,藏米缸里,一觉醒来又没了!”

“啧啧,真真邪门!他家这是被什么盯上了?”

“我看啊,是缺德事做多了,遭了天谴!你看那阿那喜,从前多横,如今人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姐姐姐夫往日也没少仗势,现下好了,家都快被搬空了……”

“嘘,小点声……不过说来也怪,他家先前不是据说发了笔横财?偷摸着藏了不少银子,那倒没丢!”

“谁知呢?许是那小偷也讲道义,看不上不义之财?专挑他们辛苦得来的拿?”

妇人们说笑声渐远,青绵却握着捣衣杵,怔在原地。

阿富家……终日失物……横财的银子未丢……

电光石火间,诸般线索在她脑中串联起来。夫君那夜说“不必”拿回银子时的笃定,随后家中源源不断的“猎物”……

她霎时全然明了。

傍晚,苍夜归来,照例将一只肥嘟嘟、收拾停当的兔子放于灶台,语气轻松:“夫人,今晚这兔子也肥得很。”

青绵未如往常般笑应,她走至苍夜面前,仰面看他,目光清亮,带着一丝了然的揶揄:“夫君,今日这‘山兔’,莫不也是从阿富家‘猎’来的?”

苍夜动作微顿,对上她视线,心知已瞒不住。他非但不慌,反唇角微扬,露一抹野性的笑,伸手将青绵揽入怀中,下颌轻抵她发顶,坦然承认:“夫人聪慧。为夫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呀!”青绵指尖不轻不重戳了戳他坚实胸膛,语带娇嗔,“早该知你这般睚眦必报!区区一百五十两,竟搅得人家鸡犬不宁,寝食难安。”

“他们敢窃夫人辛苦攒下的银子,为夫便让他家再无宁日。”苍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那笔银子,权当遂了夫人善念,留作抚恤。但这口恶气,为夫断难咽下。再者——”他声线转低,“我的夫人,岂能因他们的龌龊而受半分委屈?”

青绵听他强词夺理却满含维护之言,心头那点微末责怪早已烟消云散,只余满满暖意与一丝哭笑不得。她乖顺偎在他怀,轻声道:“我只是觉着,他们如今这般提心吊胆、连像样家当都不敢添置的日子,怕是比索回银两更煎熬。夫君这般手段,当真……既刁钻,又磨人。”

“天性使然。”苍夜低笑,温热的唇轻吻她发丝,嗓音里带着慵懒的得意,“为夫是何秉性,夫人……不是早已深有体会?况且这‘黄大仙’……可比直接索回银两,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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