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后，每当夜晚降临，院子里的灯就会打开，直到天色大亮时才会关闭。
此时虽是夜晚，但院内外一片大亮，院中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姜晚站在二楼书房的窗边往外看，看到姜妩上了姜隽的车。
伴随着引擎声的响起，车子很快离去，大门前又变得空荡荡的。
姜晚感觉心中也空荡荡的。
姐姐不要她了。
不要就不要，反正她从来都没被选择过，她离了谁都能过。
她重重地关上窗。
季翊笑道：“真有精神，挺好。”
姜晚转身瞪他：“你是不是想嘲笑我？”
“绝对没有！”季翊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满眼心疼，“瘦了好多，晚饭也没吃多少，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不想吃。我不需要他们……”姜晚摇头，低垂着眼，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谁都不需要，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反正一直都是一个人。”
“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季翊张开双臂抱住她，“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一直都有陪着你，而且，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姜晚撇撇嘴：“你才不会永远陪着我，你以后会有女朋友，会有家庭，那时候你就不会陪我了，你才不会永远陪着我。”
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哪怕是最好的玩伴也不会。
不过，说起来，从小到大，对她真正做到“我会陪着你”的人只有季翊，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但他又能陪她多久呢？
姜晚感觉心里又开始难过，就好像她已经失去了他一样。
季翊笑道：“那就不要女朋友，不要家庭了，我陪你一辈子。”
他故作轻松地说出这话，心里却又紧张又矛盾，怕姜晚听出什么，又怕她听不出什么。
姜晚没有说话，心底突然生出了异样的感觉，她无法用一个明确的词汇来描述，只感觉这一刻至亲离世带给她的不安定都消失了。
她对季翊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说过的话一向作数，至少，截止到目前为主，他还没有出尔反尔过。
也许，他真的会陪她一辈子。
清苑华府。
姜妩到家后直奔楼上的房间，收拾了些换洗衣服就拖着行李箱下来了。
这是她跟着姜隽回来的真正目的。
姜隽的心情不太好，一路上姜妩都不曾和他说一句话，面对他的询问也是沉默不言，他只当她是因为景慧的离世太伤心，也没有多想。
见她拖着行李箱下来，他下意识问：“现在就去学校吗？太晚了，明天再去。”
姜妩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不去学校，我要去回昭和镇那边照顾晚晚。”
姜隽闻言怒了，厉声呵斥道：“她那么大一个人了哪需要你来照顾？你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不回学校等着挂科吗？”
这是姜妩长这么大，姜隽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话一出口，首先愣住的是姜隽。
姜妩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她才十六岁，她正值高三，她现在很需要我的照顾。”
姜隽感觉此时的女儿很陌生：“阿妩，你是不是怪我？”
姜妩没有回答他：“妈妈死了，晚晚只有我了，我得去照顾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清澈的眸子渐渐变得与姜晚看他时很像。
姜隽愣住了：“阿妩，你当初说喜欢爸爸，愿意跟着爸爸是不是假的？”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处机关，姜妩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爸爸，你和妈妈为什么离婚，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凭什么呀？”
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滑了下来：“我和晚晚本来可以很好的，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睡觉，一起长大……我们……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讨厌我，都是你害的，我恨你！”
“恨”字一出，姜隽狠狠一震，惊诧和恐慌一同席卷了他。
姜妩抹了把眼泪，又恢复了她冷漠的模样：“我要休学了，晚晚高三了，正是最重要的时候，妈妈能为她做的，我都要为她做了。”
她说完不再理会姜隽，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姜晚在楼上书房看书的时候，从窗外传来了姜妩和叶媛说话的声音。
她以为是错觉，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就见姜妩拖着行李箱进了门。
姜妩回来干嘛？
姜晚忙去了楼下客厅。
因为担心姜隽的到来刺激到姜晚，此时季爷爷和季奶奶都还没回家。
姜晚到楼下后就看到姜妩坐在沙发上喝水，叶媛和季奶奶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询问她为什么又过来了。
姜妩把水杯放下：“我不去学校了，我申请了休学，我给晚晚陪读。”
此话一出，叶媛和季家二老都震惊了。
姜晚更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疯了吧！你休什么学呀！我不需要你的陪读，你赶紧回学校吧！再不回去都赶不上期末考试了。”
闻言，姜妩转过身朝她看去：“我不回去。休学半年而已，以我的聪明才智，少半年不算啥，你的高考更重要。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读大学，一起上课，一起毕业。”
姜妩已经打定了主意，所以说这话时态度很坚决，姜晚感觉压力巨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积蓄太久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我才不需要你的陪读！耽误了你的学业，你那家子人又要找我的麻烦了。还有，我不想看到你，我看到你就想到姜隽，你和他太像了，我真的烦死你们了！”
她突然情绪失控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姜妩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像是被吓到了，表情呆呆的愣住了。
姜晚对上她满是受伤的脸，心狠狠一痛，突然就有点喘不上气。
她在干什么？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失去妈妈的不是她一个人啊！姐姐和她一样的，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叶媛忙抱了抱姜妩：“阿妩，晚晚说的是气话，她只是不想影响你学习。你休学的确没必要，你听话，别休学，晚晚这边我来照顾。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照顾好，而且，有小翊在，她的学习也不会受影响的。”
姜妩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是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姜晚，然后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流。
姜晚感觉要窒息了，她再也受不了，转身逃跑似的上了楼。
脚步声消失后，楼下客厅一片寂静，长久之后，姜妩依旧是看着姜晚之前所在的方向流泪，不发出一丝声音。
季翊也安慰她：“阿妩，你先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休学的事情不要提了，你别刺激她了。我们都知道你放心不下她，但你在担心她的同时，她也在担心你。她最怕的就是影响你学习，你一旦因为她受到影响，她就会自责，会有压力，最近事情太多了，她又处在高三，她的压力已经很大了。”
“才不是压力大。”姜妩抽泣了一下，低垂着眼，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就是讨厌我，她说了，她讨厌我，她讨厌我和爸爸相似的脸，她一直都讨厌我。”
“绝对没有！晚晚讨厌谁都不会讨厌你的。”叶媛抱了抱她，给她擦眼泪，心疼得不行，“宝贝儿快别哭了，心疼死我了，你妈妈看到你们这样得多难受。”
姜妩埋在她怀里低声哭泣。
季翊叹了口气：“阿妩，我和晚晚一起长大的，这些年，我敢说，你们谁都没有我陪伴她的时间长，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这话一出，姜妩停止了哭泣。
她突然有些委屈，明明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的亲妹妹，她却比不上一个外人更了解她的喜好。
季翊又说：“晚晚不讨厌你，晚晚很喜欢你，她只是有点傲娇，就像你一样，你很喜欢她，不同样给她一种讨厌她的感觉吗？”
姜妩愣住：“她觉得我讨厌她？”
季翊点头：“嗯，不止如此，她觉得你看她哪哪都不顺眼，她觉得你把她这个妹妹当成耻辱。”
“我没有。”姜妩下意识辩解。
“我知道。”季翊说，“我们都知道，就像晚晚不讨厌你，我们也都知道，她以前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周末的时候你回来住。即使被放了鸽子，她也只是难过，没有想过讨厌你。”
姜妩的眼泪止住了，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只感觉遗憾铺面而来。
如果爸爸没有犯错，如果爸爸妈妈没离婚，她和妹妹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对姐妹，说不定，妈妈就不会患病，就不会死……
姜妩感觉眼睛又酸了。
叶媛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道：“阿妩，你期末考结束不就放寒假了吗？那没几天了，你很快就能回来陪她。而且，晚晚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她很坚强的，她是你妹妹，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学习能力，都不比你差的，你不是一直都相信她能和你考一样的学校吗？”
最后一句话打消了姜妩的担忧。
是的，姜晚是她的妹妹，她们有着同样的基因，她一点都不比她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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