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压在心里的愧疚,因为这个决定,而变得轻松了些许。
就这样,刚学会爬到许懿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里。
*
“锁锁,还记得额头上这个疤是怎么来的吗?”
许懿趴在床沿忧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孱弱的奶奶时,蓦地听见提问。
许懿愣了愣,抬手摸了下右额头,却摸到了刘海。
刘海底下,在靠近发际线处有一道约莫1.5cm长的疤。
忘了几岁时,被同班某个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取笑过,她就开始蓄起了平刘海。
柔顺黑亮的平刘海遮掩了那道越来越淡的疤,也使她看起来更加温顺乖巧。
许懿说不记得了,又问奶奶是不是要和她讲关于这道疤的故事。
薛罗椿没有掀开孙女的刘海,而是用手作梳将孙女睡乱了的刘海梳开。
今早,薛罗椿在家呼吸困难,又进了医院抢救。
许懿特别害怕,一直守在奶奶身边,困了就趴着睡,就算许茂州骂她,让她回家去,她也不肯。
但平时,她很少有忤逆爷爷的时候。
薛罗椿吃力地伸手摸摸孙女的头,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忘了就忘了,这道疤的故事就不讲了。
这时,许茂州和薛罗芳拎着家里做的饭菜过来了。
薛罗椿让妹妹帮忙带孙女回去,医院有病菌,她怕孙女被感染到生病。
薛罗芳牵着许懿出病房时,一直回头看奶奶。
奶奶没注意到她,在和爷爷说话。
十岁这年,她骗了最爱的奶奶。
其实,不需要奶奶讲故事,她也记得这道疤的故事。
*
许懿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孩子。
长大以后,拥有相对好一点的记性,都是为了应付学习和考试,在日积月累的后天训练中锻炼出来的。
小时候,许懿说话慢,学步慢,也没有三岁开窍过目不忘的能力。
关于六岁以下的记忆片段特别少,就算记得可能也是经过自我加工后的画面,可信度无法达到百分百。
唯有一件发生在三岁时的事情,她记得一清二楚。
那段时间,她第一次对“妈妈”感到好奇。
身边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妈妈会抱他们睡觉、会喂他们吃饭、会陪他们玩,为什么她没有妈妈呢?
小小的脑袋装了好多为什么。
她不敢去问有时疼爱她,有时又对她特别严厉的爷爷,就去问爸爸和奶奶。
爸爸说:“妈妈去了天上做仙女。”
奶奶说:“妈妈变作了一颗星星,时时刻刻都在保佑着我们的锁锁。”
爸爸和奶奶的说法不一样,许懿很奇怪。
但是,爸爸跟奶奶的关系不好,所以许懿不会问他们为什么说的不一样。
许懿决定自己慢慢找答案。
那一天,爷爷在公园和老伙伴下完象棋回来,就戴着老花镜坐在躺椅上看报纸。
她踢踏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给他递奶奶新做的小熊饼干,爷爷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吃了。
爷爷放下报纸,把她抱起来,放到了腿上,夸她有吃的不忘他,还算有良心。
也不知道是何时掌握了察言观色的技能,当时她就判断出爷爷心情不错。
厨房里,奶奶在做午饭,不久前才买的抽油烟机正隆隆作响。
奶奶检查出有慢性支气管炎后,爷爷就琢磨着购置一台抽油烟机。那时候,抽油烟机算比较稀缺的厨房电器。
工人来家里安装抽油烟机时,爷爷在厨房里吆喝指挥着要在哪里安装,奶奶就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往厨房望,眼睛里溢满了笑。
“爷爷,妈妈去哪里了?”
酝酿很久的困惑问出来时,许懿也没有害怕,因为奶奶说爷爷很会疼人,疼你,也疼她。
然而,许懿不知道到底是奶奶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听到问题后,许茂州当即冷脸。
等她再追问时,他就突然起身把她扔到地上,说:“你妈被你爸害死了!”
胳膊摔在地上很痛,她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爷爷这话什么意思。
只知道爸爸疼她,她下意识维护说爸爸没有。
不想,她的执拗却是彻底激怒了许茂州。
电视柜上面放了一条捆绑带,平时主要用于捆绑摩托车后座的东西。
许茂州震怒,随手抓起捆绑带就往地上的小人儿大力抽了过去。
捆绑带上系了钩子,爷爷抽过来时,许懿只记得眼前一晃,下意识偏过了脑袋,没一会儿,额头就好疼。
抬手一抹,低头再看,满手的血。
可惊恐到极致时,连哭都不敢大声。
许茂州没注意到孙女手上的血。
他沉浸在那年一听见噩耗就马不停蹄赶过去,却只能在太平间和女儿见面的记忆里。
恨意一股脑地涌上来,手里抓着的捆绑带甩下去时,根本没省劲儿。
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不停歇的声声咒骂。
就像她在武侠电视剧里看到的暴雨梨花针,瞬间爆发,全都扎在她身上。
“你个黑心肝的白眼狼,你害死了婷婷。”
“你还问我要妈妈?你该找你那烂玩意爸爸!让你爸去死,去地底下把你妈带回来!”
“许锁,你也是小白眼狼,你爸都害死你妈了,你竟然还替他说话!我打死你个小白眼狼!”
“……”
薛罗椿很快听到动静,从厨房跑出来,就看见孙女躺在地上被打得连哭都不敢哭。
“住手!快住手!”
薛罗椿冲了过来,许茂州终于回神。
一看地上女孩满额头的血,许茂州整个人都震了震。
他立即丢掉捆绑带,抱起她就往外跑:“走,去医院。”
薛罗椿从药箱里翻了纱布,就跑着跟上去。
路上,许茂州开着摩托车带着她们。
许懿坐中间,坐在后头的薛罗椿用纱布按着她的额头,不停哄她不要怕,奶奶在这儿。
快到医院时,许懿终于哭出了声。
老两口都松了口气。
过了很久,额头的伤被缝合好了,躺在床上的许懿听见医生问,孩子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是被别人欺负了,还是他们家里人打的。
许茂州拿着单子去外面缴费了,许懿下意识看向奶奶,眼里有期待。
薛罗椿却没看孙女。
她说孩子爸爸喝醉酒犯了糊涂,不小心犯了错。又请医生不要报警,孩子爸爸已经知错了。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爸爸,是爷爷。
许懿很想大声地反驳奶奶,可当医生看过来问她是不是这样时,她却无法摇头否认,只敢掀开被子将自己藏在里面。
奶奶在说谎。
她也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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