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在旁观战,正是吃瓜吃得兴致盎然之际,骤然闻得乔文心此言,心中大吃一惊,暗想:这郡主难不成……
而怡和郡主竟坦然承认,“不错,你早该知道我心悦韩桢哥哥,你与他本不相配,这韩夫人的位置,合该是我的。”
乔文心不免火起,“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妾身自幼所学,大致如此。却不知大长公主殿下又是如何教导郡主,竟使你说出这样一番无礼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怡和郡主嘲弄一笑,“你从前与闻颂过从亲密,莫非也是乔太师的意思?”
“你!”此言正如一柄利刃,直戳乔文心的心窍,她双目泛红,怒视着怡和郡主,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
怡和郡主却只当她是心虚,继续冷嘲热讽道:“闻颂,不过一武夫尔,也不知你是瞧中了他身上哪一处,竟舍明珠而就鱼目。这原与我无关,只是既然你不识好歹,为何还非要霸着韩桢哥哥不放?”她愈说愈发得意,“照我说,你既喜欢武夫,那闻颂死了又如何,你自去再找一个粗人便是……”
程娇眼见乔文心伤心愤慨,而那怡和郡主嘴脸嚣张,终于忍耐不住,道:“闻颂闻将军乃大文栋梁、华北柱石,其身死于疆场,乃国之大憾、天下百姓之大憾。郡主身为大文皇亲,受天下供养,当对闻将军等英烈敬而重之,岂能如此言辞轻鄙,竟口口声声称其为‘武夫’?”程娇昂首泰然道:“若无闻将军等武夫誓死守卫边关,当年凉国铁骑直趋而下,横扫我大文,不知那时郡主又该如何自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怡和郡主当即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人,竟也敢教训我?”
程娇平静道:“不敢教训郡主,只是方才之言,是韩桢韩大人亲口所讲,我听郡主口口声声提及韩大人,因而代为转达。”
“韩桢哥哥说的?”怡和郡主一脸狐疑,直勾勾打量着程娇,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程娇一时犹疑,她到底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难以启齿。乔文心看她一眼,正要出言围护,花月却伸手将程娇护在身后,怯怯道:“程娇姐姐是我家大公子的宠妾,还请郡主看在大公子的面上,宽恕姐姐。”
怡和郡主脸上的狐疑顿时转为轻蔑,笑道:“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我还当是哪家的将门虎女,原来只是韩桢哥哥的小星。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以色侍人的东西,又哪儿来的资格口口声声说什么家国大义?”
乔文心踏前一步,将程娇与花月二人都挡在身后,“我家妹妹是为人妾室,但她身处卑位,尤系家国,比那些个受着民脂民膏,却寡恩薄义之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怡和郡主胸口起伏不定,还欲辩驳,乔文心却不同她多嘴,敷衍地行了个礼之后拽着程娇和花月二人便走了。
三人回到寮房,将门一掩,花月难免担忧地说:“程姐姐,这下你可把怡和郡主给得罪了。她这人心胸狭隘,因着大公子的事儿,往日每每见了夫人都要明嘲暗讽一番,如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斥她,她定是把你给记住了。”
程娇心头不免有些慌张,她一介平头百姓,那位却是郑国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女孙,正经的大文郡主,若非有此意外,她们这等有云泥之别的人本该终此一生也碰不见一面,如今她一时脑热,竟冲撞了郡主,若如花月所言,那还是个爱记仇的主儿……但事既已至此,此刻露怯反倒掉面,程娇吸一口气正要口出豪言,乔文心却道:“怕她作什么?她纵是尊贵郡主,可咱们大文历来礼遇清流士人,我等既不曾做下亏心事,便容不得她骑到脖子上来撒野!”
乔文心转身豪气一拍程娇道肩膀,“今日你说得很好!她此前数次出言冒犯,我不过惦记着郑国大长公主扶持当今官家继位的功劳,屡次三番忍让,却换来她如今蹬鼻子上脸,既如此,本不必给她好脸子看,你今日算是替我出了口恶气。你放心,你是我的人,纵使天塌下来,也有我乔文心顶着!”
程娇一时又是感动又是欣喜,“夫人……”
“别叫夫人啦。”乔文心摆摆手,“实话同你说罢,我跟韩桢没甚情谊,也并不很想做他的夫人,你若愿意,便唤我一声姐姐罢。”
程娇从善如流,立即道:“姐姐!”
花月有意再说些什么,可看这二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一副插不进话的样子,也只能叹口气作罢。
乔文心扭头对花月道:“今日痛快,花月,你去同观里伙房说一声,晚上做一桌好点儿的斋饭,再来两壶素酒,咱们三个今夜吃酒!”
花月应是而去,程娇却道:“姐姐,这样不好罢,终究是道观,神仙真人的眼皮子底下……”
乔文心却不屑轻嗤一声,“什么道观佛寺,看着神圣高洁,谁知道底下藏纳着多少污垢,咱们姐儿几个私下里吃些酒又算得了什么?”她又牵了程娇的手,两人坐下,乔文心又道:“好妹妹,你初来府里时,我听了些流言蜚语,只当你是那等心机叵测、专爱献媚逢迎之人,因而才刻意冷待你。后来你在澜月阁同我说了那些话,又出面搭救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婵娟,我虽略微对你有所改观,到底还有所防备。直到今儿个你又肯为我挺身而出,连郡主都敢驳斥,我才知道,你确是个好的,往日种种,竟都是我误会了你。”
程娇道:“刚来府里,一直被闷在观棠斋中,确实有些不习惯,可后头就好了,梅君竹君小芸儿她们也都很好,姐姐不必自责,我过得挺好的。”
乔文心笑道:“怪道连韩桢那样冷冷淡淡的人都对你上心,非要把你从扬州拐来东京不可,若我是男人,我见了你也不肯撒手。”她又肃穆了神色,认真道:“我晓得你同韩桢是两情相悦,今日左右你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我不妨跟你透个底儿,那闻颂闻小将军才是我的心上人。大文历来重文轻武,因他是武将,我家却是清流文臣,我爹爹一直不肯松口同意我跟他的事儿,他擅自为我挑了韩家这门亲事,在闻颂战死的消息传来之际,硬是绑了我嫁过去……”
时隔六年,再度回想起出嫁前夜听到闻颂战死的消息,那种钻心一般难以言喻的、刻骨般的剧痛仍然穿过时空,刹那钻入胸口。乔文心咬住嘴唇强忍着,可眼泪还是簌簌从眼眶落下,她伸手抹去泪水,叹声道:“我同他约好了要白首偕老,岂能在他尸骨未寒之际就另嫁他人?于是我问了花月的意思,她也乐意,我便打算让她替我和韩桢做夫妻。新婚夜,我同韩桢说,他们若有了孩子,便当作我的嫡子,我会视如己出。可韩桢……韩桢他也是个傲气的,闻言并不肯屈就,只说以后桥归去、路归路,是以我与他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份。”
心绪逐渐平复,乔文心又笑道:“有花月这般的美人儿爱慕他,他却能始终不为所动,我只当是他这人天生冷心冷肺,直到你来了,我才从他身上看见几分人气儿……可见韩桢是真心爱你。”
一下子摄入这么大的信息量,程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不知怎的想到和韩桢在船上彼此对坐看书,想到他为了不教自己受轻视时常来观棠斋探看,想到他低下头同自己说话时,那双深幽的、沉静的眼眸。
心头莫名燎起一点子火星,那火星渐渐壮大,竟烫得她胸口炽热、颊侧绯红。可她还是摇了摇头,“姐姐,韩大人并不爱我,我之所以会跟他从扬州来东京,是因为我知晓了徐通判一桩不可见人的私隐,他容我不得,阿芷姐姐和韩大人为了保我性命,这才硬是把我从徐通判手里弄出来,带来东京避险。”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跟韩桢的两年约定告诉乔文心,可一想到乔姐姐都将往事坦诚相告,便也道:“韩大人虽以妾室之名将我带来东京,实际上我俩约定好了,来此只为助你和太太打理家务,只等徐通判两年任期一到,我便脱了这妾室的名头自回扬州去。”
乔文心讶异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我说呢,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贪图韩家的富贵,韩桢那样的人又怎会为美色所迷……你们竟是这般打算,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程娇道:“事涉阿芷姐姐家的私密,我不便相告,还请姐姐见谅,也请姐姐务必替我和韩大人保密。”
乔文心立即道:“这是自然,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两人又手拉着手谈了一会儿子心,直到花月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夫人,程姐姐,郑国大长公主和怡和郡主一家子方才匆匆下山家去了。”
乔文心登时一喜,“定是怡和在我们这里吃了瘪,韩桢又不在山上,她待着也是无趣,干脆拉着大长公主走了!”
程娇笑道:“这倒真是好事,她们走了,寮房空出来,咱们也能住得舒坦些。”
乔文心点了点头,眼见屋中没有第四人,便叫花月去支会独住的黄婉君一声,让她收拾着准备搬去观里小院中。程娇却惦记着花月才去伙房传菜回来辛苦,拦下她自己起身道:“我找人去同她说罢,正好坐久了,也走一走。”
“那你去罢。”乔文心一想到黄婉君,又不悦地撇了撇嘴,“她整日的躲在寮房中,也不知在做什么,竟不嫌闷得慌。”
黄婉君自然不憋闷,因为那寮房中并非只她一人。
还有一年轻男子,蜂腰长腿桃花面,分明作一副道士打扮,然而此刻他道袍凌乱、青丝披散,而黄婉君亦是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她轻轻推搡着他,身子却软软倒向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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