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的泥土与猩红的血混合在二人的面部,原本身材就差不多的二人,此刻更是难以分辨。
但王惟清认得!
失去了张娘子,双眼无神的是崔浩然。
还想回家照顾小春风,意志坚定的是李二狗。
“何故在府上私设暗牢?此二人姓甚名谁?”娄和羡问黄古安。
崔浩然李二狗是在黄古安的后院找到的,这件事陈亮无法替黄古安背锅。
黄古安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低头不语。
“回答本官!”娄和羡面色冷峻。
见娄和羡一再追问,黄古安知道逃不掉,才悻悻开口:“是陈亮怂恿我,说崔浩然和李二狗可以牵制王惟清,不对,牵制,牵制九皇子。”最后九皇子三个字他说的很轻,没有底气。
但是就凭‘牵制九皇子’这五个字,黄古安今日就必死无疑,他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他跪着满堂磕头,急迫的为自己辩解:“我,我都是被陈亮蛊惑的!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平时应该都知道小侄的为人,我脑子不好使,哪里能做出这些事!”
他对着邻县的官员磕头哭诉,唯独不敢向自己的父亲黄卫查磕头,临到此时,他才想起万不可牵出黄卫查,为时已晚。
而此时的黄卫查在听到‘牵制九皇子’时,如坐针毡。他恨自己,怪自己太纵容黄古安,到今日惹下这等祸事。
而王惟清看着不可一世的一县霸主变成如今满堂乞怜的模样,心中却没有快感。即便黄古安为此失去了生命又如何?小渔村一百零八条人命,已经深埋泥土。黄古安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正当娄和羡想要继续审问时,章行瑜的长随对章行瑜耳语,但王惟清离章行瑜很近,他清晰的听到,女主白知砚醒了。
王惟清看着激动起身的章行瑜,心中感慨:女主在章行瑜心中的份量可见一斑。
“今日就审到这里,明日再继续。”章行瑜抛下这句话就快步离开正堂。
“将这一干人等全部关押县狱,明日提审。退堂!”娄和羡说完,也快步跟着章行瑜走去的方向。
王惟清可不准备去看这个女主角,他留在了县衙,为崔浩然和李二狗擦干净脸上的污泥与血渍,又派医官医治二人。
杜远桥按理说身为白知砚的舅舅,也应当前往白知砚处的,但此处还需他来主持,他只得恭敬的站于王惟清身后。
原先正堂坐满了的邻县官员一一向王惟清还有杜远桥告别,剩下的巡抚衙门的官员都在原地等着杜远桥吩咐。
“九皇子,中丞大人!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待此案了结,自会写下辞官文书,届时还望中丞大人代为转交吏部。如今下官的身份不可参与此案当中,请九皇子恩准下官,先回宝安府待罪!”黄卫查额头重重磕在公堂的石板上。
王惟清分明看见石板上侵出鲜红的血液,但王惟清才当了几个时辰的皇子,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显得有威压。
“嗯!”王惟清说完拂袖走到县衙后堂,他还要翻看卷宗,绝不能让黄古安将罪责全部甩到陈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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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百沐府上,白知砚被手臂的疼痛痛醒了。
苏婉儿原本想要喂药,白知砚却道要先吃些东西。“我想吃玲珑酥,再煮点淡茶。”
苏婉儿将白知砚吩咐的东西拿到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匆匆赶来的章行瑜同娄和羡。
“拿给我吧!婉儿姑娘。”娄和羡轻轻端过婉儿手中的东西。
婉儿倒是早已习惯这三人的相处模式,她站在门口,打起了精神。这里可不比扬州,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小心为好。
白知砚看了一眼黑着脸的章行瑜,又将眼神转到无奈的娄和羡处。
“二哥,给我带的玲珑酥吗?我好饿!”白知砚讨好道。
“下次再这般妄自行动,我们就真生气了!”章行瑜眉头皱着,眼里却全是对白知砚的心疼。他顺手拿过娄和羡手中的玲珑酥,温声道:“慢些吃。”
白知砚两块玲珑酥下肚,整个人才觉得有了力气。“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凡事要有商有量,你不知道文佑他有多担心!”娄和羡给白知砚递上茶水。
“不过,二哥,这次不是毫无发现。我知道了李长根盐场的位置了。我是在返回的路上,被李长根所设的铁网伤着的。待明日我大概画个草图给你们。”白知砚低声对二人说道。
章行瑜点了点头:“希望这次来平川县能把这件案子也办了。对了,知砚,我遇到我九弟了。他失踪四年,没想到一直在平川县。而且他还失忆了。”
白知砚一头雾水,谁是九弟?意思是九皇子吗?为什么失踪了四年?还失了忆?
娄和羡看着白知砚全是不解的表情,开口解释:“那日下海救你那人,就是九皇子章行云。”
“什么?怎么和七哥一样的名字?”白知砚回想着那日,她独坐在礁石之上,因为逆着光的原因,她只看到有个人来救她,之后就昏了过去,并未看到那人的长相。
“我九弟是行云流水的章行云。”章行瑜解释道。不知父皇为何会取这个名字,真的很苦恼啊,他这两天已经解释两次了。
“哦,原来如此。”
咚咚咚!苏婉儿在敲门,看来是有人来此。
娄和羡和章行瑜怕来人是杜百沐的妻子,只得快速出了门。
“文佑,你就留在此处照顾知砚。我去县衙看看九皇子那边,他此刻定会需要帮手。”娄和羡对章行瑜行礼后,又匆匆赶回县衙。
待娄和羡走后,章行瑜坐在白知砚房间的隔壁看着书,白知砚房间里是苏婉儿在伺候着。
二人时不时隔着墙聊会儿天,让章行瑜回想起当时他疫症发作,白知砚在李姐屋里,照顾自己的时候。那时的二人因为在田野乡间,可以不顾及男女之防,白知砚还喂他吃药。他回想着,心中涌起片片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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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和羡赶到县衙的时候,天空中浓烟四起。无数人拿着救火的器具进进出出。
娄和羡心道不妙!陈亮不知还能不能活着?
他快步走到县牢,杜远桥正全力拦着要冲进去的王惟清。
无人能懂王惟清此时的崩溃,又是火!又是火!
“九皇子,一切以身体为重,这些侍卫皆是巡抚衙门得力的,你相信他们。”娄和羡站在王惟清面前,极力的劝阻。
“我谁也不相信!就连这天,我也不信!”王惟清指着天上,心中悲愤又力。
他一次次的跌入谷底,为何上天又要一次次的将他救起来?既然救起来,为何又要堵住前路?
不多时,侍卫就从火场里陆陆续续抬出了人。
王惟清一一前去查看,皆是些以往关在县衙最上层,罪名轻的犯人,他们被浓烟呛的不停咳嗽以及呼吸急促。
王惟清找到一个稍许平稳的人问道:“火从哪里来的?”
那人断断续续的说,应当是最下层起的火,他看见烟是从下面飘上来的。
杜远桥缓缓道:“最下层关的是死刑犯,还有黄古安,陈亮。第二层关的是钱大黄誉等人。”
王惟清一听黄古安和陈亮关在了一起,心中稍微放松了些。黄古安不会伤害自己的。这火不会是黄古安放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将暗。
侍卫们从第二层抬出的尸体,一排排约莫有二十几人。
王惟清上前,这里面的有些人他太过熟悉。有本就命悬一线的平川县快班班头钱大,有方才幡然醒悟的平川县医官吕沿直,有眼比天高的平川县吏房经承汪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长滩县县丞孔余,有虚伪精明的长滩县吏房经承黄誉。
不知为何,许是王惟清的眼睛被烟熏得太狠,如今又流出了眼泪。
直到,直到最后两具尸体摆在王惟清面前,他才明白老天的不公!
王惟清心中陡然生出无力感,就这样就结束了?
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他们该死,但不该这样死去。他们应该死在刑场上,死在小渔村村民的墓前。
眼前已成焦炭的黄古安和陈亮,就这样用死逃过了罪责吗?
“九皇子,这里就先交给中丞大人打理吧,卑职陪你继续整理这个案子,人虽是死了,但小渔村村民的公道还需我们来主持。”娄和羡低声对王惟清说着。
是的,他们的罪,即使到了十八层地狱,也逃不掉!
二人走回县衙内堂后,娄和羡示意门房准备些吃食。
“今夜咱们就在这等着,卑职若是没猜错的话,待会儿查抄陈亮的衙役会带来陈亮的认罪书。”娄和羡给王惟清斟上了清茶。他其实挺可怜王惟清的,如今这样憨直的模样,哪有当年反抗皇上的果敢。
“何解?”王惟清问道。
“今日退堂后,宝安府知府是否已经离开?”娄和羡本想直白的告诉王惟清,但又想试试这个九皇子够不够聪明。
“虎毒尚不食子,黄卫查怎会下手要黄古安的性命?”王惟清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对黄卫查还算是有所耳闻。整个宝安府的人都知道,他及其溺爱自己的嫡长子黄古安,不知给黄古安擦了多少次屁股,怎么这次会做的这样决绝?
“卑职下面所说,若是触犯了九皇子,希望九皇子不要治罪。”娄和羡试探着说。
“但说无妨。”
“黄古安,若只是谎报受灾人数,下令火烧小渔村。谎报人数定多算他贪婪,火烧小渔村最多是他对疫病判断失误,都罪不至死。这中间的变数是你!你是九皇子。而黄卫查是二皇子的幕僚,他这个知府是二皇子举荐的。若是黄古安刺杀皇子的罪名成立,定会牵连黄卫查的。事情一牵扯到黄卫查,必然就会牵扯到二皇子,个中关系太过复杂,经不起查的。黄卫查也是没有办法,才会舍弃自己的爱子,置之死地而后生。黄古安死了,所有都是陈亮瞒着黄古安干的,死无对证,便只会结案。”娄和羡小声的分析道。
王惟清心中愤懑不解,杀了小渔村一百多条人命,都不及刺杀皇子的罪名大。他一人之性命,怎会比整个小渔村还重?
倘若自己不是皇子,岂不是上告无门?
所以,在这个世界,贫苦老百姓就只能沉默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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