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风，不似江南温柔缠绵，总是带着张狂。
眼下太阳快要落山，白知砚正与苏婉儿快步往所住的客栈赶路。
方才二人只顾着玩耍，忘记了沧州城有宵禁。
“小姐，这儿就有羊肠汤！”苏婉儿在路边的小摊停下来。
此处往前约莫五十米就是她们所住的客栈，二人在小摊简单对付两口，应该不会误了宵禁时辰。
白知砚带着苏婉儿稳稳坐下。“老板，来两碗羊肠汤，两个烧饼，多谢。”
苏婉儿见自家小姐开了口，就顺势坐在白知砚身旁。“真香！”
二人的位置离老板很近，羊肠汤的锅气此刻将二人团团围住。
“二位客官，老身原本不该赶客。但最近沧州城不太平，二位快些吃了，我也好快些收摊。”老板轻轻将两碗羊肠汤摆在白知砚二人面前。
一阵风将锅气吹散，白知砚才发现老板居然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
“多谢。”白知砚原本是想问问这个老者沧州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动作极快，白知砚才接过碗，她就转身打扫起锅灶。
一口浓郁鲜香的羊肠汤下肚，整个人终于温暖起来。白知砚不禁夸赞：“这羊肠汤香而不腻，软嫩不膻，老婆婆好手艺！”
“嗯嗯！小姐！好暖胃啊！这烧饼也很香！”苏婉儿亦是连连夸赞。
二人大快朵颐，随后付钱时，白知砚问老妇人：“老婆婆明日何时出摊？我二人明日还想来。”
那老者正准备回答，却见他身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打断了老者的话。
“明日不来了！不会卖给你们！”那人正是今天在酒肆诬陷白知砚的小二。
“于二！你怎么对客官说这话！咱们做生意的，哪有将生意拒之门外的！”老妇人骂了小二几句，又向着白知砚赔不是：“二位客官对不住啊！小儿说胡话。”
“不妨事！”白知砚还想多说几句，却被那小二一把推开。“走开！我们要收摊了！”
苏婉儿想要上前理论几句，却被白知砚拉住：“算了，婉儿。眼下快要宵禁了。莫要与他们纠缠，耽搁他们收摊。”
正当二人踏上客栈的地板之际，身后就响起桌椅散落一地的声音。
白知砚循声望去，是方才的羊肠汤摊。
眼看宵禁时间越来越近，白知砚想要上前帮上一把。
身后客栈小二的声音响起：“客官，还有一刻钟就要宵禁了。”
苏婉儿拉住了白知砚：“小姐。”
随后上午欺负她们的小二却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苏婉儿松开了白知砚的手，又转身递给客栈小二一贯钱：“麻烦小二哥留门。”
白知砚从未见过一个成年男子哭的天昏地暗，她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只得与苏婉儿一起将散落一地的家具慢慢规整好。
“多谢两位客官。”老妇人想着白知砚二人拱手作揖。
“不说这些，眼下还是早点将这些家具收拾回你家才是。”白知砚担心宵禁后，这二人无法回家，被巡逻的差役发现，怕是会花不少银子才能解决。
“老人家，你家在何处？且让他再发泄一会儿，我们帮你运回去。”白知砚道。
“可是宵禁了，你们怎么回客栈？”老妇人也在为白知砚二人着想。
白知砚轻松的笑道：“我二人会些武功，躲过衙门的差役还是绰绰有余。”
“我家就在巷尾，劳烦二位了。”老妇人指着身后的一条小巷说道。
“我老了，推不动板车了，以往都是我儿下工后帮我。但今日他要赔偿一桌打烂的碗筷，还被酒肆掌柜撵走，没了活计，心中一时想不通。刚刚才会在二位面前失态，对不住。”老妇人走路很慢，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儿子。
白知砚心中不解，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怎会为了这些小事就崩溃成那般模样？
直到白知砚走到了摊主的家中，狭小的两间草房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老人。白知砚才明白过来，方才他为何会哭。
或许令人崩溃的从来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一件又一件事堆积起来，压在身上，那力量足以摧毁一个成年人。
“老婆婆，这些东西都放在何处？”白知砚环视四周都没有合适的位置。
老妇人指了指墙角的位置，白知砚与苏婉儿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一切家具都安置妥当。
正巧老妇人的儿子此时回到了家。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们！”他的双眼有些红肿，凌乱的头发随意散开，想来方才生气定是用力抓了自己的头发。
白知砚不想与他计较，正欲离开，却听见外面差役敲锣的声音。
苏婉儿面色平静：“小姐，宵禁了。”
白知砚耸了耸肩，如今只得小心躲过巡防的差役，能顺利到达落脚的客栈最好，被发现也没什么，毕竟沧州的地方官不会去得罪礼部尚书的女儿。
“走吧！咱们今晚小心些。”白知砚对着苏婉儿温声说着。
话音刚落，面前的木板门就被两个士兵踢开。
原本这个院落就很小，如今更是局促。
“还有小美人儿啊！”其中一个肥胖的士兵说道。
白知砚瘪了瘪嘴，观察二人的武功功底，她与苏婉儿联手应该能打赢。
“把钱交出来！”另一个士兵反应迅速，用刀抵着双眼红肿的小二的脖子。
“你们抢劫也得有眼力见啊！你看看他如今狼狈的样子，你们觉得能抢到钱吗？”白知砚的手此时已经放在了腰间的银鞭上。
肥胖的士兵朝着白知砚扑来：“美人儿！”
怎知他声音刚停，白知砚手中的银鞭已经扫过他的脸。
旋即，肥胖士兵的脸上好似被点燃，火辣辣的疼。
“你！”他一边捂着脸，一边气的跳脚。
“你把他放了。”白知砚对另一个士兵说道。
那士兵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打伤，自己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一个不小心，力道大了些，小二的脖子开始流血。
于二原本还沉浸在方才崩溃的世界里，这下彻底被痛醒。
已经过得举步维艰了，还要来抢劫他？心中的怒火一瞬间触底反弹，他一个后踢腿就将士兵摔在地上。
白知砚眼角微弯，果然于二是个练家子。
肥胖士兵没想到今日会遇到硬茬，他快速拉着地上的同伴遁走。
“这二人怎么没有士兵该有的样子？”苏婉儿站在白知砚身边，视线落在逃走的两个士兵身上。
“应该不是士兵。”白知砚笃定。
“就是陈家军！”于二语气里带着恨意：“那是陈家军的衣服。”
“沧州城开始宵禁就是陈家军驻扎在城外之后的事，许多街坊都遭到过陈家军抢劫！官府又不敢管军爷的事，这才颁布了晚上宵禁。这些陈家军，白天假意帮助扫雪，暗地里肯定在踩点。”于二继续说着。
“儿啊！你说话小心些。”老妇人上前制止于二。
“我怕什么！反正已经无路可退了！”于二很显然开始摆烂了。
“你怎会无路可退？有如此拳脚，为何不投军呢？”说话的是早上替白知砚解围的高个女子。
高个女子押着方才的两个士兵走进于二的家。
这下好了，原本已经很局促的院子，如今一瞬间涌进五六个人，白知砚与苏婉儿只得退后，站在了屋檐下。
“是你！”
“是你！”
“是你！”
白知砚，于二，高个女子异口同声。
“真是冤家路窄！”于二率先开口，今日在客栈所遇的硬茬此刻都出现在了他家。
“这二人并非陈家军！他们乃是外乡人假扮的。”高个女子视线落在于二身上，解释着。
于二耸了耸肩：“反正和我们这些老百姓没有关系，管他是陈家军还是李家军。”
白知砚见状，接了高个女子的话：“为何外乡人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假扮陈家军？据我所知，陈家军军纪严明，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军队。他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高个女子心中怒气正盛，但显然有些话不能直说。于是，她只得将愤怒化作掌力，狠狠的拍打假扮士兵的二人。
“待会儿我就带他们去见官！是不是假扮的明日便会出结果。届时希望你们能将今日所见告知不知情的老百姓，为陈家军说说好话。”
高个女子向着众人抱拳，随后对于二说道：“莫要浪费了一身功夫，若是想来投军，我可为你引荐。”说完这句后，她见于二久久不愿回复，便转身离开。
“我与你一道！”白知砚追上高个女子。
“我们要回客栈，如今宵禁。与你们一道正好不会被巡逻的差役为难。”白知砚仰头，微笑着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女子说道。
“哪个客栈，我们送你们。”高个女子的意思是为了把白知砚平安送回客栈，可以绕远路。
“祥福客栈，在东三胡同。”白知砚回答。
“敢问姑娘姓甚名谁？”白知砚又道。
“以后若是再遇见，定报答姑娘今日相送之恩。”
高个女子爽朗一笑：“江湖中人，本就应该互相帮助。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显然高个女子不愿告知姓名，白知砚便不再追问。
“你是江南人士？”高个女子问。
“为何如此问？”白知砚反问。
高个女子挠了挠头：“你不要生气啊，我就是觉得你很玲珑！”
原来她是从白知砚的身高猜的。
“正是江南人士。”白知砚巧笑嫣然。
二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客栈门口。白知砚觉得与高个女子说话很是投机，但又因为高个女子不愿透露身份，担心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很是可惜。
“我过几日去京城，你可有去京城的打算？”白知砚流露出不舍。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要追查你的身份。只是觉得与你很是投缘，若是以后你能来京城，我们不论身份，再聚一次。我请你喝酒！”白知砚看见高个女子为难的模样，连忙解释。
“况且我坚信，我们还有缘分！”白知砚又吐出几个字。
高个女子其实也觉得白知砚聊得来：“有缘再见的话，我定与你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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