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梦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曾亦南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后，她才终于拖着沉重的身体浑身湿哒哒地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回家的路该怎么走，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家她还能不能再回去。
雨下得太大了，路上连一个行人一辆车都没有，她就像是一条丧家犬，在空荡荡的路上可怜兮兮地淋雨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天上的雨都开始变小，身体早已冷得没有了温度，脚下的鞋子进了水，一踩就会发出噗嗤噗嗤的渗水声。
可这些她都已经不在乎，明明已经走到有人家的地方了，明明只要她前去敲门就能够进去避雨，可她却像是自虐般依旧淋着雨在路上走，就像个傻子，一个没了心，徒留一具空壳的傻子。
事情走到今天这步，她怨不得任何人，因为她知道这都是她的错，正是因为她不顾云默的感受对她死缠烂打，所以最后她才会被所有人厌弃，正是因为她对曾亦南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碎，所以现在哪怕被那人抛弃，也是她自作自受。
往事一件件从她的眼前掠过，因雨水而冷得发白的手指，如今在她看来，却仿佛和上辈子一样沾满了她自己的血迹。
或许重来一次，她能救下母亲，她能改变沈焕影，可她却还是无法拯救她的感情，因为她无法拯救那早已烂透了的自己。
前路茫茫，看不清方向，沈焕梦停在路边，浑身湿漉漉地都在往下滴着水，她抬头感受着天上的大雨，甚至就想这么一直淋下去。
可头顶的雨水却突然被一件夹克挡住，还带着体温的衣服盖住了她的脑袋，随后她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径直抱起。
照理来说现在这种情况就像是走在路上遭遇了绑匪或是色狼，正常操作应该是沈焕梦大声呼救引来他人帮忙才对，可此时的她就像是断了线一般。
她窝在这个陌生的怀抱里，鼻腔充斥着一股好闻的海盐气息，这让她不禁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为了掩盖云默的烟味而在房间各处都放置的熏香，那时她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海盐味。
沈焕梦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和现在的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抱着她的人在感受到她的动作后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那人还是将她塞进了车里，等头顶的衣服被扯下后，眨了眨眼睛的沈焕梦这才看清坐在自己身旁的人究竟是谁。
她的头发剪短了许多，变得更像上辈子的模样了，她穿着里面的短袖，此刻正在调试空调似乎想让车内温暖起来。
“云默。”
沈焕梦轻轻地唤着，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自己淋雨晕倒后出现的幻觉，但很快，身旁的人就抽出纸巾轻柔地为她擦着脸上的雨水，她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就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在她眼前碎掉一样。
“我把你交给他，结果他就是这么对你的？”天知道当她看到在路边仰着头默默哭泣的沈焕梦时心里有多诧异，“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她以为她离开后沈焕梦应该会过得很好才对，有美满的家庭，有幸福的生活，有她爱的同时也爱着她的丈夫，本以为她们之间的再次相见会是在以后的同学聚会上，到那时云默一定会亲自送上自己晚到的祝福，可她没想到，不过是出个差，却会在街上意外捡到濒临崩溃的沈焕梦。
眼前的她看起来糟透了，她的眼中的光就像是熄灭了一般，哪怕云默拿着纸巾的手一遍遍地在她的身上擦过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论是曾经的喜欢，还是后来的讨厌，全都没有了，她的眼神空洞，就仿佛失去了活着的希望一般。
“焕梦……”
云默苦涩地喊着，她眼中的心疼都快凝成了实体。
“罢了，你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她重新启动车辆，随口问着沈焕梦她家的位置。
“回不去了……”
“什么？”
沈焕梦垂着脑袋，却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分开了，那个家，也没必要再回去了。”
说到家，她脑子里只闪过两处地方。
一个是她从小长大的家，可她不能让身体不好的母亲为她担心，所以她不能回去，可另一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个温暖的被她一点点装扮出来的房子，也早就随着她的重生一同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至于她和曾亦南的家，那并不在沈焕梦的潜意识中，就连上辈子那个云默不怎么回去的房子都比那里更像是家，她只是每晚都睡在那里，和一个不爱的人过着不爱的生活。
她没有和上辈子一样花心思布置房子，也没有每到节假日都嚷嚷着想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庆祝，曾亦南总抱怨说她过分成熟，可只有她知道，她也曾有过天真幼稚的时候，也曾和那些怀春的少女一样激动地只为搏心上人一笑。
可也只有她知道，这些愚蠢的期待最后都落了空，她像个望夫石一般整天整天地守在那个名为“家”的房子里，就好像若是连她也离开了这里，这个被她倾注了全部爱意的家就会失去最后一丝生气，从此，她和云默，便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一丝联系了。
她舍不得，她舍不得啊，所以最后哪怕是死，她都选择死在自己认为是家的房子里，在这个她唯一的家中，结束她可怜又可悲的一生。
其实很多事实都明显地摆在眼前不是吗，和曾亦南提离婚的时候她没有一丝悲伤，离开那个她们一起住了八年的家，她也对此没有丝毫的留恋，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的不是吗，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到了现在她的心依旧还在云默那里。
她不想让自己变得这么窝囊，所以她选择为自己筑起高墙，可如今，这万丈壁垒在重新见到云默的那一刻便瞬间溃堤，她无法阻止自己的命运，也无法阻止自己爱她的心，一次又一次，不论是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车子在沉默中缓缓前进，沈焕梦不知道此行会去哪里，可她靠在车窗边，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就让这车一直开下去吧，什么也不想，让她就这样烂在这里。
“那你……要不先去我家？”
就在精疲力尽的沈焕梦即将随着车辆的晃动进入梦乡时，身旁一直没有动静的云默却突然憋出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
她疑惑地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云默一脸懊恼的模样，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个愚蠢的建议，于是匆忙改口说自己会送她去最近的旅店。
曾经她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怪到云默的头上，就好像若是自己从未和云默在一起，记忆里的那些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一样。
可事实上，云默又做错了什么呢？她被一个不爱的人纠缠了那么多年，承受着她的爱，也承担了她的恨，她都没有怪沈焕梦扰乱了她的人生，而沈焕梦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云默呢？
“去你家吧。”
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远了，多年未见似乎就连曾经的伤疤都已经忘记了疼痛，如今她能坦然接受云默出现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就好像一对真正阔别已久的老友。
可即便是很熟悉的面孔，却还是难以掩盖彼此之间的疏离。
她们，到底还是回不到从前了啊。
沈焕梦的答复着实是吓了云默一跳，她被吓得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瞬间从平稳的驾驶中窜了出去，突如其来的加速让沈焕梦惊叫出声，直到云默踩了急刹，前扑的身子又被安全带牢牢地扯回座椅里。
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瞌睡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清醒了，沈焕梦急速地喘着气，本想责怪云默突然间发什么疯，可转过头后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竟然呆呆的似乎都没回过神来。
“云默？你没事吧？要不还是我来开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云默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再开车了，主要是沈焕梦可不想再经历一遍刚才那样的刺激。
“不，我没事，只是有些……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我有些走神了。”
云默结结巴巴地说着，她拒绝了沈焕梦要接替她的提议，重新启动车辆，不过这次倒是开得很平稳，就好像刚才的事故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沈焕梦靠着椅背，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如果忽略她此刻忍不住勾起的嘴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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