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叶让赵昭儿穿她的睡衣。
房间关了灯，赵昭儿睡床的最里侧，阵阵茉莉香从被子和枕头传来。唯一煞风景的是，两人中间还有道玩偶鸿沟……
林清叶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夜色渐浓，赵昭儿精神越来越足，兴奋问她：“清叶姐，你今天拍的节气拟人，是不是初三的新春展前发呀？”
林清叶迷迷糊糊嗯了声，慢吞吞地又吐了几个她听不懂的字。
赵昭儿猛地翻身，凑向她道：
“节气拟人公式照肯定会爆的，要是这次拍摄比澈哥首秀还火……清叶姐，你会不会不和我玩了？”
等了会，林清叶没回应，赵昭儿想她睡着了，便轻轻翻回身，面朝墙边飘窗，淡黄色窗帘透出微光，外面还在欢度新春。
身后传来林清叶的翻身声，没人说话。
赵昭儿闭上眼睛，不过一秒，轻柔嗓音传来：“我只是二十四分之一罢了，你不是更应该担心沈澈吗？”
“清叶姐……”
林清叶哼出个嗯。
时间暂停了好久，赵昭儿慢慢转回身，神情被夜色和枕间玩偶挡住。
“清叶姐，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赵昭儿声音轻柔，不在乎林清叶能不能听清。
“公司都在说的，沈澈在追求我这件事……是假的。我和沈澈是亲生兄妹。”
林清叶闭着眼睛，呼吸渐微。
“新春展的乔组长，那个三十岁的老胖子，还想和我处对象。”
赵昭儿偷偷将玩偶拿开。
“那次乔组长又留我在茶水间，我猛踩他一脚，警告他小心我让沈澈取消首秀合作。不知怎么回事就传成这样了，澈哥没说什么，最多说了句我耽误他找对象了，但是他喜欢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
第二天睡醒。
从窗子往下看，路面已被连夜加班的环卫师傅清扫干净，有雪结成晶堆在路边，最近天冷，融雪应该会很慢。
两人在家门口告别。
赵昭儿打了好几个哈欠：“你昨天晚上睡的好吗？我说了好多话，但你好像睡着了。”
林清叶脸颊发热，懵懵地回想后道，“好像没有……”
她没说假话，昨晚她沾到枕头后的记忆已丝毫不剩。
林清叶拿手背给自己冰脸，赵昭儿睡觉不安稳，半夜给她盖被子，自己却着了凉。
赵昭儿小脸也染上朝霞，她另一只手为她冰脸：“昨晚是不是冻着你了？”
林清叶微微歪头，有缕发丝擦过她鼻尖，这时的双眸独属于赵昭儿一人。赵昭儿微愣，笑着摇头，蹭蹭她冰冰凉的手：
“清叶姐，这几天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要不等过完年？”林清叶抱歉笑笑，委婉拒绝道，“这两天我想把之前被毙的方案再修一修。”
林清叶只有这两天有假期，博物院初三的新春展，林清叶还要去上班，赵昭儿则是正常休息到大年初七。
新春展是由赵昭儿的前组长牵头负责的，林清叶作为策展二组成员，因人手不足被他借调过去。林清叶苦涩接下，她没赵昭儿的底气，“顶撞上司”却只转组而不是被离职。林清叶年岁将到二十六，被赵昭儿一声声地称呼姐，但她不过只比赵昭儿多来几个月罢了。
赵昭儿点了好几下头，嘱咐她多休息便离开了。
一到家又问林清叶：在干嘛？
晚上七点，持续低烧发热。
“叮咚——”
林清叶见怪不怪，大概率又是赵昭儿发来的信息。
微信支付提醒：转账被退回。
沈澈没理会她砸过去的尊严。
林清叶蹙眉，再翻翻和沈澈之前的聊天记录，一个个绿泡泡中冷不丁地插了几句他的敷衍，她双击沈澈头像。
林清叶：【沈老师，要不你把那镜头给我，我会找专业的人修好的。】
发送完，把手机扣回桌上，看不见心不烦。
叮咚一声，沈澈这次回复很快。
沈澈：【我现在在团队工作室，镜头我会找人修好的。】
“又回爱丁堡？”林清叶喃喃。
【好的。】
按发送的手忽地停住。
林清叶把这两个字删掉，退出界面不再回复，她让他留在了最后一条。
第二天傍晚，低烧转高温峰值。
“和沈澈合作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林清叶忍不住对沈澈微信骂了句，一片绿泡泡再次占据整个屏幕，句句都在催沈澈——
【沈老师，明天博物馆就上班了，今晚再不发文物拟人宣传预热，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电话和信息隔十分钟一催，林清叶打去第四个微信电话，终于让沈澈接通。
沈澈：“喂？”
他声音微弱发哑，来自几千公里外的应答，隔着听筒也能听出他的疲累，林清叶冒火的心情被浇了一半。
她不由顿住。
沈澈轻笑：“清叶同学，你谈恋爱会很粘人吧，需要男朋友时刻报备的那种。”
“沈澈老师。”
林清叶咬牙，“这些就不劳烦您操心了，请你马上把公式照给我发了！”
沈澈躺倒在扶椅上，将手机拿远了些。
“嗯……刚刚已经发给博物院官微了。他们发布后我会用我微博转发的，再发一条原创帮忙宣传的。”
微博转发和原创是合同外的宣发，林清叶有些意外：“……那麻烦沈老师了。”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沈澈先开口：“林老师好像有些鼻音，多注意身……”
他话还没说完，磕的一声，通话被挂断扔到桌上。
林清叶已经没力气再握手机了。
刚吃的退烧药还没见效，她抓住毛毯一角裹紧，趴到桌上闭目养神，现在只用等官微等数据就好，她就睡一会……
思绪乱飞，她梦到很多。
她梦到这次宣发因她失败，公司和博物院领导找她谈话；梦到二十三位模特齐齐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姗姗来迟，拿了桶清水摔了一跤，画布被冲的面目全非，四散的颜料从她脚底渗入身体。
她脚睡麻了。
林清叶眉头锁紧，艰难将头从胳膊上拿开。退烧药已见效，林清叶五感被放大数倍，千万根麻针爬上身，刺眼的烈灯难适应，耳边叮咚的提示音将她吵醒——
她甩甩胳膊，拿起手机，微信和钉钉信息滚动刷新。
【清叶，你上热搜了。】
她一眼从锁屏看到这句话。
嗡的一声，眼睛瞪圆，心脏紧缩。
双手被压的没了血色，麻劲混着震惊将她吓醒，快速切进微博，热搜实时前三：
【沈澈小叶子飘阿飘】
【沈澈是谁】
【若北博物院联动沈澈】
她随便点开一个，往下滑动走马观花，指尖掠过一个个陌生人。林清叶在慌乱中顿悟，比起博物院宣传不成功，她更害怕那些评价她的字眼。
评价似乎……都在夸她？
热搜被林清叶的单人照刷屏。
单人照出自沈澈原创微博，她有些愣神，那条微博没有文案和话题，只有一张照片——她在帮赵昭儿擦眼泪。
照片中林清叶眼里装的满是心疼，身后是展厅的巨幕大屏，播放着她设计的雪中探梅3D动画。林清叶好似快意潇洒的女侠从古画中踏雪而来，抱剑身侧，只为擦去佳人眼泪。
若北报社转发评论区留言：
【看见我请马上背出一个单词：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偏偏伤我最深！抵制博物馆开闪光灯，美女姐姐超棒！@小叶子飘阿飘】
若北报社的转发更激起千层浪，拉动#博物馆开闪光灯#词条登上热搜第五，连带着她的微博也被@出来……
“七十九点八、七十九点九、八十万整……”
她不断刷新微博主页，刚刚整理一半的文件被她拨开堆在一旁，手机上的粉丝数如洪水般凶猛，消息页的红点将她吞没。
大致扫一眼评论和私信，除了陌生夸赞之外，还有人问她收入和微信号……
林清叶发懵，没有震惊高兴或难过生气，只有奇怪。
到底是谁先知道这是她的微博，谁把她微博@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低烧继续磨人。
还好气温已回暖不少，林清叶走在路上不用吹冷风。街边堆起的雪人还顽强□□着，松散的积雪只剩星星点点，朝日红霞披在身上，车流和拥挤的十字路口将城市运转。
“清叶姐！”
博物院一楼大厅，赵昭儿站巨幅石雕之下，一见她从员工通道进来便兴奋喊她，赵昭儿一直在等。
林清叶走近，将挡脸的围巾口罩脱下，哈出的热气让她出了层薄汗，问她：“你今天怎么来了，乔组长拉你来的？”
赵昭儿不答反问：“清叶姐，昨晚那个上热搜的是你吗？”
她问的认真，“小叶子飘阿飘”的主页清汤寡水，其实大家都不确定TA是不是林清叶。
林清叶将微博当做备忘录用。虽注册多年，只转发过几条最新展会资讯，毫无个人生活痕迹。
比起网上盛传的“侠女姐姐”，她更像是公园里老气横秋的中年人。
“嗯，是我。”林清叶应下。
“啊？不行！”赵昭儿泄了口气，失望地松开她手。
“你不想让那个微博是我的？”林清叶疑惑道。
大理石楼梯贯穿整栋建筑，两人往三楼展厅走，赵昭儿没回她，只在她身后跟着，一步一步。
登上楼梯转弯，转身时她与她并排，郑重道：
“清叶姐，你从现在开始，最好不要在微博上分享任何事情，互联网的人都很可怕的。”
这眼神，和林清叶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赵昭儿刚转组进来，还没出差的殷亿组长将赵昭儿托付给她，两人隔着工位，斜着身子互相握了握半掌，那时她也是这幅模样，一脸逞强地装大人。
赵昭儿继续道：“尤其是我身边还有人，把博主当树洞的，分享了很多日常，但被对方扒出来**什么的……”
三楼到了，林清叶脚步停住。
“清叶姐，不一起开会吗？”
林清叶顿了一秒，嘴角扯出个笑：“你先去吧，我得打个电话。”
背影离去，林清叶靠着楼梯扶手，不停上翻，检查她和“文物切片”的私信页——
【我想留若北上班，但是我爸妈只想让我待在老家……】
【在若北工作的代价是，只能租四千一个月的小房子，但好在安全……】
【讨厌沈澈！！！！】还留在输入框中没发出去，感叹号多到她删不完，她不停按住删除键。
一不小心按下发送。
“……”
林清叶僵住，随即释然。
没关系，这是她最后一条信息，模特讨厌摄影师罢了，这件事被全世界知道也没关系……
沈澈手机静音，但微博开了强提醒。
英国时间，凌晨一点。
沈澈还在核对解约合同，微博弹窗跳出，时隔多日“小叶子”发来私信——
沈澈盯着屏幕，感叹号多如繁星，纷纷坠进他的平静湖面。
她在睡梦中，他正清醒时。
得知是她后，沈澈心思被拨乱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静下心，最后她又将大珠小珠凝为一句讨厌。
沈澈指尖摩挲手中文件，他得再快点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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