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瑠奈进了球场,还对着不远处的御幸一也挥了挥手。
御幸满头问号,眼睁睁地看着成宫鸣带着瑠奈走向本垒板后面,他不由自主地往后探头,想知道他们的去向。
“御幸。”
身后传来片冈教练的声音。
御幸惊得回头,马上坐好。
成宫鸣要带瑠奈去哪里?
“原来你说的是组合屋。”瑠奈走近这栋位处本垒板后方不远处的简易小屋,组合屋面积不大,最显著的是能看见球场的直排窗户,三张长桌拼在窗前,四把靠背椅收在桌下。身后墙面是收纳柜,琳琅满目,大多数是体育用品。
“对哦。”成宫鸣抽出两把椅子,让瑠奈坐下,“这里有空调,环境舒适。位处本垒后方,视野不错。在这里看比赛,比在观众席上看要舒服得多。”
“而且。”成宫鸣打开墙角的冰箱,笑道:“还能喝饮料。”
瑠奈不置可否地坐下,摊开记分册。对于成宫鸣递来的饮料,她只是浅浅一瞥,目光便重新落回正事上。一路走来没花多少时间,她迅速补写上遗漏的情况。
接着,她开始设置录像机。然而,当她的视线投向显示屏里的景象时,不由蹙起了眉。或许是因为身处室内,又隔了一层玻璃,影像上仿佛蒙了一层薄纱般朦胧的光影。
没有那种焦内如刀割般犀利,焦外如奶油般化开的感觉。
肉眼看还好,但换成电子设备就不行了。瑠奈作罢,将录像机收了起来。
“如何?”成宫鸣靠着椅背看比赛,这比赛对他来说没啥看头,强校对弱校,显而易见的碾压。
瑠奈眨了下眼:“……还行。”
“只是还行?”成宫鸣侧身托腮,“你在青道,应该也能进组合屋看吧,为什么不进去?”
“是一也那家伙不让你进去?”成宫鸣知道瑠奈和青道棒球部关系不错,但冲御幸对棒球的认真态度,他猜会不会是御幸的问题。
“和他没关系。”瑠奈认为成宫鸣多想了,御幸他不会对瑠奈的想法和行为指手画脚,就算瑠奈允许,御幸也不敢啊。
更何况,但就千反田先生对棒球部的无偿资助这一点,瑠奈基本在棒球部内畅通无阻。不仅能留在教练办公室吃饭,还能旁听片冈教练等人对参赛选手的调整。
成宫鸣不知道这层关系,他趴在桌上,腮帮子上的软肉堆了起来。
“你不会从没想过到这里看比赛吧。”
瑠奈一顿,这还真说对了。她从没想到自己还能坐在组合屋里看比赛,能坐在这里的基本是教练、经理等一类人。瑠奈又不是棒球部的人,她自然不会想着进组合屋里。
“还真让我猜对了。”成宫鸣偷笑着,他轻轻拉过桌上的记分册,“诶,已经到第三局了。”
“嗯。”实力悬殊,导致比赛进行得很快,比分也拉得大。
瑠奈取回记分册,记录这种比赛很轻松,一个打席才几笔,就算如此,她也认认真真地一笔一画地写了下来。
用发夹别住的鬓发落下了几缕。从窗外漫进来的光线为发丝镀上一层薄光,她的头略微向下低垂,下颌向内收,靠着椅背的背脊拱起轻微的弧度,是自然轻松的坐姿。她左手搭在桌前,右手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动铅笔。她的眼一会看向窗外的球场,一会看下桌上的记分册,成宫鸣发现瑠奈的睫毛,纵然掀起眼皮来,也始终保持着慵懒地下垂,光线总是恰到好处的氤氲在她的眼里,并在那清澈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有些怔忡的模样。
“你看着我干什么?”
视线猛地弹开,成宫鸣耳根悄悄漫上一点红。他欲盖弥彰地抬高音量:“谁、谁看你了?我是在看记分册!!”
“你这样可看不到。”瑠奈挪动椅子靠近成宫鸣,并将记分册放到两人中间,“这样就好看了。”
成宫鸣的椅子被迫斜着,身体也斜了过来,右肩勉强能碰上瑠奈的左肩。他浑身紧绷着,眼神不敢从记分册上移开。听着墙上秒针转动的嘀嗒声,成宫鸣深呼吸一口气,藏起有些冒头的旖旎,拽出投内角球的勇气,抬眼直视瑠奈。
“我说你——”
“嗯,等一下。”瑠奈抬手示意他噤声,她起身凑近窗户,“对方游击手漏接,失误了。”
她迅速俯身记录,整个过程流畅而专注,完全没留意到身旁少年僵在半空的勇气。当她再次抬头,用清澈见底、不带一丝杂念的目光望向他时,成宫鸣内心一阵无力。
“你要说什么来着?”瑠奈问
“唉,没什么。”他垂着丧气猫猫头,拉长了声音。
“哦。”瑠奈并不好奇成宫鸣的后半句,但看成宫鸣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乖——”
“不要摸我的头啦!”成宫鸣像只被逆抚了毛的猫,猛地别过头躲开。
“抱歉,是做了发型?”瑠奈最近得知仓持早上起来会用喷雾做头发定型。
“才不是!”成宫鸣的头发是自然向上蓬松的,就算一直用帽子压着,也不会扁下来。
瑠奈心想:这发质还真硬,换个发质细软的,估计就塌了吧。
成宫鸣气鼓鼓的,他不讨厌被摸头,但被摸头总让他想起家里的两位姐姐。成宫鸣和瑠奈同岁,他不想瑠奈做出和他姐姐一样的举动来。
瑠奈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像猫。
她看着记分册,比赛一下子就到了第五局后,再来几分估计第七局就能提前结束比赛了。趁着第五局后的休息时间,瑠奈下意识说道:“一也君帮我……啊,抱歉。”
瑠奈有些习惯御幸在身边,帮她开饮料瓶盖了。
“……喏。”成宫鸣忽视御幸的名字,帮瑠奈旋开饮料瓶盖。
“谢谢。”瑠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使唤御幸太顺手了。
“别没什么。”成宫鸣看向窗外,这一长排窗户能从本垒板出发看清球场,但看不清距离最近的捕手,因为捕手身后还会站一位裁判。
幸好看不清。
成宫鸣撇着嘴,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你们下一场比赛也在这里对吧?”
“嗯,都道府县大会的两场比赛都在稻实球场。”
成宫鸣在心中比了个小小的耶。
“那到时候,我再带你到这里来吧!”
对瑠奈来说,坐在组合屋里有很多好处。
对成宫鸣的好处就一点,可以和她单独坐在这里看比赛。
“多谢了。但请容我拒绝。”瑠奈不可否认坐在这里比坐在观众席上要好得多,但她总觉得坐在组合屋里,少了些什么。
“能少什么?录像机不好设置吗?”成宫鸣有观察到瑠奈收起录像机的举动,如果是光线的问题,到时候他把原田前辈的台灯拿过来,给瑠奈补充光线。
瑠奈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问题。”她想了下,“是没有应援的感觉。”
成宫鸣沉默了下,应援的感觉?他不太懂啊。虽然知道千反田瑠奈是青道的应援,但她一般都是坐着安安静静地写记分册吧。看瑠奈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室内派。
这种感觉,瑠奈也说不清道不明。她喜好清静,自认矜持。逻辑上来说,组合屋确实是平常看练习赛或者其他比赛的好地方,可瞧着桌面上被窗户框住的光影,瑠奈用手指擦着边缘。
这里太过安静了。
捕手对球场的指挥只能听个大概,金属球棒撞击棒球的声音被削弱。
风声吹不进屋内,落叶飘不到手边。
像是个巨大玻璃罩子将她局限在这一隅,听不见外头的声音。
“不对,是视线。”
成宫鸣反驳她,语气笃定。
他不懂应援,但他明白被应援的心情。
踏上甲子园的投手丘,面对的不只是广阔的球场和喧嚣的观众,更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沉甸甸的视线。那里有殷切的期待,有冷眼的旁观,有审视的质疑。但成宫鸣知道,他最先需要回应的,永远是来自稻实阿尔卑斯席上那片最纯粹的守望。
被那种纯粹期盼着的视线所灌注,能滋养他站在投手丘上的勇气和决心。
“如果在紧要关头泄气了的话,就看一看应援团,心里就会充满了力量。前辈们是这么说的。”他顿了顿,用大拇指骄傲地指向自己,脸上恢复了那种招牌式的、闪闪发光的自信,“不过嘛,我和那些凡人可不一样。首都王子成宫鸣,是永远不会泄气的!”
成宫鸣神采飞扬,湛蓝色的眼眸囊括了今夏和他一同目睹过的蓝天。
瑠奈似乎明白了,应援的感觉,不只是声音上的洪流,更是牵扯着双方的无声视线。
“说起来,这个应该是双向的吧。”成宫鸣突然说起前不久的事情,只要他看向应援团那边,就会有很多女孩子为他尖叫。
瑠奈愣了下,所以她的不适感,是因为自己的应援没被大家所看到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瑠奈就浑身不对劲起来——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竟如此渴望被看到吗?
这个近乎自恋的揣测带来了酷刑般的羞耻,充斥着她的全部身心。
她明明没有......
成宫鸣见瑠奈一直低着头,就好奇地蹲了下来。掀开碍事的鬓发,一张羞涩的面庞似清水芙蓉般涌现出来。
“……咳咳”成宫鸣好像被烫了下,连忙退后几步,甚至一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抱歉!”
成宫鸣僵硬地坐好,视线混沌地看向窗外的比赛,问瑠奈:“不做记分册了吗?”
“要做的。”她声音细如蚊呐。
“哦,那个……”成宫鸣低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嗯。”
瑠奈简单的回复让人摸不着头脑,突如其来的脸红也打得成宫鸣手足无措,他不耐烦地挠着后脑勺。
“千反田瑠奈,你来看我的比赛吧。”
“什么?”
话题跳转得太快,瑠奈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次地区大会的赛场大概率青道和稻实是同一个。而且,看我的比赛只需要看就好了,不需要做记分册。就和上次甲子园一样,很方便。”成宫鸣语速飞快,像是怕被拒绝,“是应援!有很多人为我应援的,本不缺你一个,但我大发慈悲,允许你来给我应援。”
眼角的余光瞥见瑠奈仍垂着眼睫,一副沉吟的模样,他有点急了。
“咳咳。你知道我的应援曲吧。”
“……不知道。”
“是Pink Lady的《左投手》啊!”成宫鸣气到几乎要跳起来,这个女人心里眼里只有青道棒球,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啊!!!
他鼓起腮帮子,指着瑠奈的鼻尖,带着不容置疑的任性。
“我不管,反正你要来看我的比赛,要会唱我的应援曲。”
比起温柔的邀约,成宫鸣更适合这般蛮不讲理,他凑近瑠奈,试图营造一点压迫感:“要是不来看我的比赛,我就——”
他本想找个有力的威胁,却一时抓不到瑠奈的任何把柄。念头一转,他索性耍起无赖:“我就在地区大会打败青道,让他们去不成春甲!”
大概是被棒球部上下都宠着的投手,连耍狠的话都裹着一层孩子气的糖衣,反倒是逗笑了瑠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啊!我很认真的!”
“好,我会去看的。”瑠奈擦掉眼角的笑泪,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笑得这么开心。
“拉勾!”
成宫鸣不容分说地勾住瑠奈的小指,固执地缠绕在一起。他低头注视着两人勾连的手指,那句“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童谣誓言太过沉重,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用自己的大拇指,轻轻印上了瑠奈的。
就算不来,也没关系的。他心里悄悄说。
“我一定会来的。”
瑠奈却仿佛读懂了他未言的迟疑,用力地回按了一下他的拇指,笑着说:“到时候请我看精彩的比赛啊。”
成宫鸣眼中迸发出光亮来,一股暖流自心底汹涌而出,迅速熨帖过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泛起微麻的喜悦。
他尚不明确这份心情,但这份言语的重量却留了春痕。
指尖的触感还未完全消散,屋内荡漾着独属于成宫鸣的春意盎然,可是屋外的秋意不解风情。
“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突兀地响起。
瑠奈一转头,就看见御幸一也站在组合屋外的窗前,面无表情地敲着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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