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墟

预想中的粗暴没有立刻到来。

刀疤武士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她纤细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没有立即施暴,只是粗鲁地、不容置疑地把她往一辆堆满劫掠来的杂物——其中甚至混杂着青铜酒器、撕裂的丝绸和沾血的玉饰——的破旧马车旁拖去。车轮深陷在泥泞与灰烬混合的地面里,拉车的瘦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他嘴里嚷嚷着她完全听不懂的戎狄语言,声音粗嘎,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和一种急于占有战利品的焦躁。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逡巡,那意图**得令人作呕。周围几个犬戎士兵发出哄笑,起着哄,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同伴。

她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华丽的宫装下摆早已被泥水和血污浸透,变得沉重不堪。怀里的空虚感时刻提醒着她伯服已被夺走,而幽王……她不敢深想,只是任由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麻木感席卷全身,仿佛灵魂已经从这具饱受屈辱的躯壳中抽离,悬浮在半空,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

就在刀疤武士将她推到马车车辕旁,伸手欲扯她本已残破的衣襟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过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马上的骑士是一名申国传令兵,他脸色紧绷,高声呼喊着什么,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

刀疤武士的动作顿住了,他不满地皱紧眉头,回头看向来人。那传令兵甚至没有下马,直接策马冲到申侯和几位犬戎、缯国首领聚集的地方,快速而急促地汇报着,神色异常凝重。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原本喧闹的掠夺场面似乎也为之稍歇。俘虏群中响起压抑的骚动,像微风吹过死水潭,泛起细微而不安的涟漪。消息总是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在绝望的人群中悄然传递。

很快,那令人战栗的低语,如同冰冷的蛇,钻入了她的耳中,也钻入了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

周幽王,姬宫湦,死了。

不是死于庄严的宗庙,不是死于病榻,而是在这骊山之下,在混乱与屈辱中,被犬戎人杀了。一同死去的,还有那个尚在襁褓中、被幽王力排众议立为太子、她名义上的儿子——伯服。

据说,是在被押解途中,或是就在某处营地里,死于混乱的刀兵之下。细节模糊,但结局确凿。

她站在原地,盛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蒸腾起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刺得她眼睛发花,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般的麻木与空洞。那个男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视天下如掌中物的天子,那个将她从褒国那偏僻之地带入这天下最奢华牢笼的男人,那个给了她极致的、逾越礼制的宠爱,却也亲手将她推向这万劫不复深渊的男人……死了。那个她怀抱过的、柔软而温暖的小生命,那个她曾想拼尽一切去保护的孩儿,也死了,像一缕轻烟,消散在这乱世之中。

恨吗?或许曾经有过。在他为了讨好她而劳民伤财时,在他为了逗她一笑而烽火戏诸侯、透支王室威信时,在他因宠爱她而废黜申后和太子宜臼、引得朝野动荡、申侯勾结外敌时……那些瞬间,恐惧与怨怼曾如毒蛇般啃噬她的心。但此刻,连那点恨意也消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仿佛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这巨大的空洞所充满,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申侯——如今是弑君者也是拥立者,与诸侯、部落首领们的紧急会议并没有持续太久。显然,幽王父子的死,打乱了一些部署,但也清除了最大的障碍。前太子宜臼,申侯的外孙,被迅速推举为新的周王,即后世所称的周平王。

然而,镐京,这座经营了数百年的宗周王畿,历经此劫,已残破不堪。宫室焚毁,财货被掠,百姓流离,更重要的是,它西据犬戎太近,经过此番劫难,防线已形同虚设,再也无法给予新王朝安全感。

决议很快下达:东迁。迁往成周洛邑。

一道命令,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庞大的、狼狈的迁移队伍,开始如同受伤的巨兽,缓慢而艰难地蠕动起来。俘虏们被皮鞭和呵斥驱赶着,像牲口一样被编入这支混杂着残兵、贵族、仆役以及无数掠夺来的财货和人口的队伍。镐京,这座曾经的天下中心,象征周王室无上权威的煌煌大都,被无情地遗弃在身后,只剩下断壁残垣,以及依旧袅袅升起的、象征耻辱与毁灭的黑烟。

她也在这支队伍中。双手被粗糙的绳索缚住,串连在其他俘虏之间。没有人再来争夺她。幽王已死,伯服已夭,她这个曾经价值连城的“祸水”,瞬间失去了最大的政治筹码意义,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一个彻头彻尾的不祥象征。申侯,如今作为平王的外祖父和主要支持者,显然不愿将这个“妖妇”留在新王身边,徒惹是非,提醒世人这场权力的更迭伴随着何等血腥与悖逆。而犬戎各部,在瓜分完看得见的财富和劳动力之后,对她这个“不能打仗、不能干活”、还顶着巨大“恶名”的女人,也失去了大部分兴趣。最终,她像一件多余的、带着诅咒的物品,被随意地塞进了东迁的队伍里,目的地是洛邑——或许,那里会有一个形式上的“审判”,或者仅仅是为了将她这个“亡国罪证”带离旧都,以免生出别的变故。

东去的路途,漫长而艰苦,仿佛没有尽头。

时值夏秋之交,天气依旧炎热,暴雨与烈日交替肆虐。队伍行进缓慢,秩序混乱。所谓的“路”,很多时候只是荒草蔓生的野径,或者被前队人马践踏得泥泞不堪的田埂。风餐露宿是常态,能找到一片残破的屋檐或一个干燥的山洞歇脚,已是幸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宁得岁岁吵

狩心游戏

六十二年冬

当我在地铁上误连别人的手机蓝牙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
×
不笑
连载中眠月巫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