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常归陡然僵住了。
与此同时，两人视线交汇，只一眼，孟常归就感觉自己要呕出一口血来。他心脏处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刺痛，针扎似的。
人群中的那个“孟常归”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墨蓝锦袍，墨色长发只是随意束起，像是匆匆赶来的样子，连佩剑也没带。
与现在的孟常归不同，这男人眸子里不带一丝笑意，反而是无尽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
这么着急，是来杀我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从孟常归脑海里冒出来。
他虚得不成样子，思绪却十分清明。
一声飘远空灵的轻叹随风一般，落在他耳边——“阿酒……”
这一声叹息如有千斤重，砸得孟常归晕头转向。他不知道这梦境有几分真假，但直到如今，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刚那一声凤鸣，就准确直白地告诉他了，他现在的视角，多半是叶酒的。
那下面那个“孟常归”，也是他本人？
这是什么前世今生的戏码么？
孟常归苦笑一声，想起了白天鬼族长说的话。
“那鬼东西还真没讹我。”孟常归想。
烈焰灼烧的痛感持续袭来，孟常归顾不得再想其他，他堪堪抬眼，再次和“自己”的目光相撞。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中央，法阵已成，只差最后一步，无法解除，完全没有退路。
下一瞬，“孟常归”双指并起，霎时间灵气翻涌，源源不断地灌进阵眼里，孟常归只觉得身上痛苦更甚，蝼蚁撕咬不值一提，可这疼却像千万只蝼蚁椎骨噬心，几乎要将他骨髓洗尽。
也好。
这念头甫一冒出，就把孟常归吓了一跳。
好什么？被杀了很好么？
人群中的“孟常归”抬掌，向他推出一道极强的罡风，裹挟着不知名的黑气与烈焰，原是一道剑气，刹那间就直直地刺入他的身体！
刹那之间，他与那个“孟常归”的眼神相撞，只一眼就神魂剧震。
他咬着牙生生扛过了这一遭，再睁眼就发觉自己的魂魄已经飘在半空，睥睨天下一般俯视着下面的众人，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躯壳——是一只展翅朱雀。
灼灼烈焰还在燃烧。
倒不疼。
孟常归神魂飘散前心想。
他在半空中兜转半晌，渐渐飘然落地，似乎就要落到“孟常归”身旁了——
孟常归呼吸一滞，倏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叶酒放大的面庞。
两人目光陡然相撞。
叶酒见孟常归惊醒，也吓了一跳，连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
两人就借着一点儿微弱的亮光大眼瞪小眼，足足对视了半分钟。
直到孟常归平复好了气息，他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开口：“阿酒，你要杀我？”
这称呼一出，叶酒瞬间愣住了。
他手上不自觉的卸了力气。
孟常归喉结微动，仰了仰脖颈，勾起一个笑：“山鸡兄，不要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啊。”
叶酒冷眼收回手，低声问他：“想起来多少？”
一小簇火苗燃起，火光在两人脸上跳跃，孟常归掀起眼皮看叶酒，焰火给他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没多少……那鬼族长说得没毛病，是我……是我，”孟常归顿了顿，“那脸跟我一模一样，是我把你杀了。”
叶酒狐疑地看着他。
“我就这样信了一个梦境是不是有点儿莫名其妙？可它太真实了，我甚至能感受到被灼伤的痛感……”
“那是我刚才想烧死你。”叶酒冷声打断他。
孟常归：“……”
“那你为什么不杀？”孟常归忽然动作，他撑身坐起，瞬间拉近了两人地距离，黑暗中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孟常归反手捏住叶酒的手腕，在他耳畔低声，“你想起来多少？我刚刚的梦魇真实性有多少？”
叶酒想把手腕抽出来，却不成想孟常归攥得死紧，他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你刚梦见什么了？松手！”
孟常归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酒，两人鼻息近乎纠缠——
“跟你差不多……除此之外，我只想起来你原本叫……孟渊，我同你私交……不错。”
叶酒终于受不了了，只得随意打发孟常归两句。
“只是不错？”孟常归挑眉。
“还想要什么？能想起来这些就不错，还想……”
“你怎么笃定孟渊就是我？”孟常归打断叶酒的话。
“……”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叶酒大概被缠得受不了了，只好软下声来，全盘托出。
“松手。”叶酒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孟常归这回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叶酒。
他下床打开房间里的灯，屋子瞬间亮堂起来，晃得人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
孟常归回到床上，瞥了眼叶酒被攥得发红的手腕，下意识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却被叶酒丢了一记眼刀。
“你猜我是在谁的视角看的？”
孟常归靠着床头，敛眸望向叶酒。
叶酒轻揉手腕，没理他。
“是你的。”孟常归自顾自的说话，“你还记得当时有多难受吗？”
梦境里感受不到疼的，孟常归在梦魇里感受到的那些只不过是叶酒在外界施加的结果，叶酒真正被杀死时的痛苦，可能是这样子吗？
“都多长时间了，早该忘了。”
孟常归不置可否。
他静静地看着叶酒低垂的头，心里盘算了一圈自己对他动手的理由——
实在不应当。
且不说那个“孟渊”当时动手的态度，明显是忍着不快的，连那点儿恼火也是针对那群人的，而不是叶酒……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孟渊真是他孟常归，两人还相熟的话，那应该被叶酒这张脸迷的神魂颠倒才对啊，更别提杀他了。
奇异的，孟常归心里生出点儿愧疚来。
是他害得叶酒平白受这千年离魂苦。
叶酒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应该是猜到了孟常归在想什么，只好冷冷开口：“你先收收你那点儿愧疚，万一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迫不得已呢？”
“你别回头想起来了把我再杀一遍就算不错。”
孟常归：“……”
“你把错揽自己身上？”孟常归抓到了诡异的重点，“我杀了你，没喷我就不错了，还为我开脱，不像你的风格啊……你前世暗恋我？”
叶酒：“……”
叶酒伸腿，一脚把孟常归踹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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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拾起来点儿零星的记忆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好在张琳安的一通电话把两人拉了回来。
“黄鼬精拿了你的挂坠之后跟假千然碰头，消失的方向是八十五层的那个废弃仓库！那里前两天卸下的监控，新的还没来得及装，所以半天没查到，你们先去看看！”
孟常归和叶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朝目的方向奔去。
赤红的巨大羽翼展开，掀起一阵温热气浪。
因着两人都记起来点儿陈年旧事，叶酒这回想光明正大地报复孟常归，压根不带他飞，哪知道孟部长其人脸皮比树皮厚，一下就将叶酒抱了个满怀，牵连得人家也飞不平稳，两人在半空摇摇晃晃的，直到张琳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为了时刻了解战况，我们这边录像会实时跟踪你们，注意点儿影响，谢谢你们。”
孟常归：“……”
叶酒：“……”
孟常归这才想起一直跟张琳安那边连着通讯，只得暂时老实下来。
叶酒的速度很快，两人很快到达指定的楼层，确实能看出仓库已有许久不用了，没有费心每天打扫，灰尘落了一地，只有门口处有几个新鲜的脚印。
叶酒收起翅膀，带动的风卷起灰尘，扬了孟常归一脸，呛得他直咳嗽。
见孟常归一副吃瘪的样子，叶酒勾起唇角，心情似乎都变得不错了。
孟常归感觉有些好笑，自己都是杀他的罪魁祸首了，不但没报复回来，好像就连难听的话也没说过，充其量就是偶尔冲他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反而显得有人气儿了不少。
对自己的态度根本不像对仇人应该有的。
难不成就像叶酒说的那样，千年前他们关系不错？这得是多不错的关系，才能让叶酒对于自己的死都能这么不计较？
孟常归思绪一顿，微微拧起眉。
随后他掏出手机联系了方园园，叫她带着长怨回审讯部办公室等他。
搞定这件事，孟常归才抬起头，嫌弃地朝仓库里张望一番，开口：“咱们这么大动静，估计那俩小妖早跑了。”
叶酒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足有半分钟，孟常归才败下阵来：“行行行我来开灯。”
的确是年久失修了，仓库顶上的白炽灯喘不上来气儿似的，扑腾着闪了好几下，才堪堪稳定下来，冷白的灯光静静洒下，叶酒总算看清整个仓库的全貌。
这仓库面积相当大，差不多占了整层。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器材——叶酒一概不认识。
“都是废弃的武器，还没来得及送走重新锻造，就都堆在这里了。”孟常归解释了一句。
他踱着步往里走，同时通过设备询问张琳安：“附近的监控你们也注意着点儿，不知道这小妖什么时候就跑了。”
“用不着。”叶酒出声打断。
孟常归疑惑转头，刚想问原因，就听见叶酒淡淡道：
“这两位就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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