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镇，白银镇……
这位老伯，也是相信师尊的吗？
“可怜你小小年纪，就遇见这些杀千刀的异兽……”老伯后面的话，摇光都没有听到。
自己也相信师尊，相信师兄师姐，相信小天尊……可是，谁相信他？
师尊他们都是护佑一方的仙人，唯有自己，只能干等着他们来救。若是这位老伯知晓他的身份，会不会耻笑广寒宫教出了一个废物？
他是修仙者，理应由他来保护这位老伯才对！
“老伯，您稳住马车，我来想办法！”
他飞快钻进车厢，又抓着剑钻出来。
“它不是断了吗？”
昨日租车初始老伯问起，摇光就给他看过这把断剑了。
“但我会剑法，老伯！就算是断剑我也能用，我会保护你的！”摇光目光坚定，说着就要拔剑。
“傻孩子……”
老伯握住摇光的手，把马鞭塞进他手里，老泪浑浊的两眼亮得惊人，“孩子，这车子不能要了，但是马鞍上还有阵法！凫徯虽凶猛，但有阵法在，它是抓不走马的！快，我助你上马，你快骑马逃命去罢！”
“什么？当真如此？！”
摇光大喜过望，反握住老伯的手，把马鞭塞了回去，“那老伯您现在就上马走吧！”
“可是你……”
“我可是修仙者，老伯！剑断了除了飞，别的我……我都会！”
他心念急转，认定异兽和凫徯都是冲自己这个“魔种”来的，愈发不能连累无辜，于是再次开口，
“况且，我方才就给师兄发了传音，想来他这会儿就要到了！这里就交给我们，您先走吧，老伯！”
生死关头，那车夫见他说得如此笃定，便也不再犹豫。他控住受惊的马儿，护身的柴刀隔断绳索，翻身上马，打马远去。
失去马匹的马车也失去平衡，斜斜歪倒。摇光还坐在车门处，立刻缩回到车厢里。
老伯说阵法已经坏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能躲到云霄殿的人来吗？
不……怎么又在干等别人了！
摇光握住剑柄，回忆着师尊传授的剑法与心法，用力拔出长剑——
真的是一柄长剑！它复原了！
摇光又惊又喜：小天尊真的是个好人！
与此同时，车顶“咔嚓”一声碎裂，一头野猪般的异兽冲进了狭小的车厢，头顶盘旋的凫徯也猛然俯冲下来。
“你们可比白豪丑多了！”
摇光一个剑招使出，先斩凫徯、再劈异兽，转眼就解决了两头。
我做到了！
摇光精神振奋，奋力抵挡着异兽们的攻击，同时还要当心别被凫徯抓走。他的剑法招式虽然早已熟练于心，毕竟法力修行不足，逐渐力不可支。
可恶……
他逐渐受了伤，挥剑砍掉凫徯的爪子，才避免被抓走。他把右肩上的爪子扯下来充当武器，左肩上还插着另一只爪子，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觉得这些异兽比想象中好对付，但缺乏战斗经验的他其实并没有发现它们的异常。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的时候，忽然又飞来一只凫徯，唰地一下冲下来，将他抓上了高空。
摇光故技重施，一剑砍掉凫徯的爪子，整个人猛然下坠。
“啊……啊啊！救命啊师尊！”
眼看他就要掉到地上摔死，忽然剑光一闪，他一个趔趄，竟然站了起来。
咦？
摇光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学会御剑了？！虽然完全不明白怎样做到的……
长剑载着他缓缓下落，地面上的异兽虎视眈眈。他拔出左肩上的爪子准备迎战，却没想到眼前一黑，重重地摔了下去。
……
“摇光，你怎么又在躲懒？”
熟悉的声音响起，摇光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快些起来，不然我可要告诉师尊去了？”
摇光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感觉浑身都在痛。他皱着眉头，昏昏沉沉地说：“我这就来，别走，大师姐……”
可是大师姐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我先走了，摇光。”
“等等，大师姐！”
摇光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粉白花蕊。这是春天的鹿台山，漫山遍野都是樱粉桃红。
“大师姐！大师姐！”
摇光还在呼喊着，可是大师姐不知道去了哪里。
“摇光？”
身后传来大师兄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摇光回头，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并肩站在花树丛中，遥遥望着他。他连忙跑过去，慌乱地说：“大师兄二师兄，大师姐不见了！对了，你们快传音给她，叫她回来，叫她不要走啊！”
他不知为何焦急不已，好像大师姐这一走，就永远都见不到了似的。
大师兄和二师兄都笑着看着他，大师兄抬手摸摸他的头，说：“摇光，快回去吧。”
“我回哪里去啊！”
摇光更急了，看到二师兄冲他笑，想起易容丹的事，就要告状，“二师兄！你的易容丹可把我害惨了，我先是变成一个猪头，又变成一个老头，最后还变成了一个女子……对了，大师姐呢？你们快些叫她回来啊！”
二师兄笑着摇头，也不说话。
“摇光，回去吧。我们也要走了。”
大师兄说完，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淡。
“等等！”摇光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大师兄二师兄，师尊呢？师尊去哪里了？！”
“师尊在……正殿……”
大师兄和二师兄也不见了，摇光感觉自己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便要栽倒过去，他用力呼吸，打起精神，往正殿而去。
“师尊！”
正殿门口的玉柱们根根高耸入天，摇光并未发觉哪里不对。他推开大门，师尊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墨黑的长发垂落在纯白的雪笺纸上，几乎与墨迹融为一体。
见他到来，师尊抬头一笑：“摇光。”
摇光便傻呵呵地高兴起来。
“师尊，你在写什么？”
“为师在练字。”
“我也要练字！”
摇光兴冲冲地拈起一支毛笔，待要蘸墨时，却发现墨汁有些不对。
“师尊且慢！”
摇光按住师尊的手腕，小心取下师尊手中的毛笔，果然笔尖也散发着一股血腥气。
“师尊，这墨中为何有血？”
虽然心中觉得古怪，可是只要有师尊在，他就什么都不怕。这天底下，还有比师尊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因为，那是为师的血啊。”
摇光猛然扭头，发现方才那个如同月光般干净美好的师尊不知何时变得狼狈不堪，头顶的白玉冠不知所踪，墨汁般的黑发扑了满身，其间夹杂着暗黑色的血污；他的雪色法衣也被黑血沾染，一片狼藉，而在他的心口处，血腥味最浓重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异兽正要破胸而出。
“师尊——！”
摇光撕心裂肺地呼喊，师尊喷出一口血来，双手片片龟裂风化，却固执地抬起手，指着殿外：
“摇光，快走……”
“我不走！师尊！！！”
大风吹来，扬起那些乌黑的长发，也带走了风化的师尊。摇光哀鸣一声扑过去，桌上铺开的纸张却飞扬起来，每张染血的雪笺纸上都写满了两个破碎的大字：
魔种。
魔种。魔种。魔种。
魔种魔种魔种魔种魔种……
就在摇光即将被这无数的“魔种”吞没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唰地一下将他抛了出去。
“臭小子，还不快回来！”
……
摇光感觉自己正在摇晃。他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分外低矮的屋顶。
不，那并非屋顶，而是弧形的船舱。
他浑身疼痛，动弹不得，只微微转动眼睛，打量着这个朴素的小船。小船摇摇晃晃，船头隐约传来粗哑的小调声。
摇光微微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正在想办法控制身体，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玉瓶。
“原来没死。”
小天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凉。
摇光苦笑着勾起嘴角，只有口型，没有声音：“我……不会死的。”
“哼。”
小天尊拔开玉瓶塞子，给摇光怼到唇边。琼汁玉液入喉，摇光像是春雨中的麦苗般焕发了生机。
“谢谢你……”
他能发出一点声音了，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许多。
小天尊却看他一眼，说：“并非是我救你。”
摇光愣了：不是小天尊？那难道是那位撑船的船夫？
小天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说道：“那只是个凡人罢了。”
奇怪……
摇光垂下眼眸，心想，莫非是那位赶车的老伯？许是他放心不下，到了萝花镇，便请人来救他了？又或者，是他好运，遇到了路过的修仙者？
不论如何，他没有死，看来上天也怜悯众生，不忍见天下大乱，才给了他那么好的运气，教他死里逃生。
“咔哒。”
“不记得便算了。”
小天尊放下一颗传音石，说道，“日后若有危险，可向云霄殿求助。”
说完这句，不待摇光回应，他便化作云雾，消失无踪。
摇光微微发愣：小天尊似乎……变得冷淡了许多。
是因为自己太过废物，给云霄殿添了麻烦吗？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发觉可以抬起来了，便摸了摸颈间的“天罚”。
这一幕，落入云霄殿大殿中的所有修仙者眼中。
小天尊面无表情地坐在尊位上，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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