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家家户户都灭了灯。姜圆身着男装提灯穿梭在一条又一条小巷子里，北风穿过狭窄的巷道。稍有不慎，风便陷入了凹进去的墙窝里，发出的声音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在这种夜黑风高的环境下，姜圆变得敏感起来，她强忍心中怯意穿过最后一条小巷。
花欢楼彩灯通明，与她身后的无穷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借着透在巷子里的光看了一眼她偷来的护卫衣服，又摸了摸她用毛笔毛打造的八字短胡须。电视剧拍的女扮男装都是这样弄的，应该不会被人识破吧。
姜圆直起背，摆出一副一点也不心虚的表情，穿着不合脚的大码男靴大摇大摆走进花欢楼。一踏进去，她感觉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正和醉酒男人**的女人们看见姜圆，也止住了嘴角的笑，微蹙柳眉，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解。
糟糕，姜圆眉心一跳，不会发现她是个女人了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但为了继续查找证据，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对她旁边揽客的女人说：“梅花娘子今晚接客吗？”她边说边从银袋里拿出几两银子塞进对方的手中。
手中的银子让她从错愕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女子大半夜女扮男装来青楼。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她看着姜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算了，管她有没有什么癖好，反正找的也不是她，女人把她的手殷切地握住：“梅花娘子还没有接客，这位官人，我带你去。”
姜圆刻意压低语气，意图使自己的声音粗犷一些：“那就多谢了。”
她被女人带到四楼最深处的一间房里，“梅花，有客人找你？”
“让客人进来吧~”木门里传来一声甜甜的嗓音，语气妩媚得让姜圆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电流经过。
女人笑着摆了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等姜圆点头后，花枝招展地捏着帕子离开。
姜圆推开木门，鼻腔立马涌进来一股梅香。她的视线落在了一张木桌和几把木板凳上。除此之外，就剩下一扇半开的窗户，让黑夜中的月亮露出半张脸。
“梅花姑娘？”姜圆不见她的人影，便出声询问了一句。
“这里~”隔着落地帘子的里屋传来一句应答。大大小小红色玉珠随风声波动，姜圆寻声用指尖轻拨帘子，仅仅是一处的撩拨就能激起数千颗串成链的玉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圆从撩开的帘子那里望过去，她隐约看见床上坐了一黑衣男子，乌发挡住了他优越的侧脸，姜圆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他手持银剑，剑指跪在地上的女人的喉咙。
男人偏过头，灯火余晖放大了他印在木墙上的影子，一双红眸毫无征兆地撞入姜圆的视野里。
这双眼睛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还是来了，姜小姐。”沈他寒勾唇一笑，眼神定格在姜圆脸上，语气里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姜圆还对之前他把她丢下的事耿耿于怀，他凭什么随意对她发火，凭什么随意评价她的品性。她没好气道：“我来不来管你什么事，你能查案，难道我就不能？”
“你们是一伙的？”被剑抵着喉咙的梅花看着他俩眼神交汇，哼了一声，眼中带着难以遮掩的兴奋。
“世道待我不公，我也要待世道不公。”她发出癫狂的笑声，那尖锐的声音让姜圆头皮发麻。
“就算你们今晚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哦？是吗？”沈他寒放下剑，扯住她的头发，梅花吃痛地叫了一声，那眼神几乎想把沈他寒千刀万剐。
“你放手啊！”姜圆看见跪在地上梅花痛苦的神色，双腿不断在地上挣扎，姜圆急忙跑过去掰开沈他寒骨节分明的手。
她以为沈他寒不会妥协，哪曾想姜圆刚用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他就像被什么炽热的东西烫了一下似的，立即收了回去。
姜圆把梅花抱在怀里，像哄小朋友一样，拍打着她的背。“沈他寒，有你这样求人的吗？”
沈他寒看着姜圆护着怀里的人，眼中浮现出几分讥讽，只不过那分讥讽不是对姜圆，而是对另一个人：“姜小姐，你有没想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善良。”
姜圆仰头看他，沈他寒透过她眼眸看到了一股赤诚和热烈。
“这些道理不用你说，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善良，但是坏人之所以成为坏人是因为别人总对他不善良。”
沈他寒的心像被这句话深深击中了，他看着少女明媚又真挚的表情，心跳越来越快，他感觉这几秒钟过得非常漫长。
姜圆用纸帕细细地擦拭梅花的泪痕，随即捧起梅花漂亮的脸蛋，认真地看着她：“梅花姐姐，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才来到这里，如果你愿意把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无论多少黄金，我都会帮你赎身，为你谋求一份糊口的差事。”
姜圆希望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就算梅花曾经那样对待过她，她还是想帮她脱离苦海。
怀中的人咬着牙笑，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她涂满胭脂水粉的脸上：“好啊，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yes！姜圆忍不住暗喜，她要让沈他寒知道，他的威胁失效了，最后还不是得靠她。姜圆回头对他挑了个眉。
叫你还看不起我。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梅花忍着痛意站了起来，她撇开扶着她的手，撑着墙壁走到衣柜面前。
“姜小姐，”她回头喊她，一手拉开了衣柜，里面放着西域胡姬穿的衣服，姜圆一看见它，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姜小姐，您若是换上这件衣服去楼下跳个舞，我保证知无不言。”
她眉眼带笑，却让姜圆心里一颤，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他寒面色不改，静静地看着姜圆怎么应对，他早暗示她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善良打动。
“姜小姐？难道你不愿意吗？”她拿出衣服，捧在手心里，向前递给姜圆。
那件熟悉的衣服让姜圆想起她受过的屈辱，被一众男人当成物品来拍卖。
她抬眸与梅花对视，看见对方眼中讥讽的笑意，就好像在暗示她，她一个世家小姐不会为了救别人的命而委屈折辱自己。
姜圆回忆起沈他寒的话，他说她不把人命当命，她今晚倒要证明给他看，他说出口的那些话全是对她的误解，对她的偏见。
姜圆眼神坚韧，挺直背，随即从梅花手中接过衣服。她像一株在风雨中顽强抵抗的小草，无论有多么困难，她都要抵死抵抗。
“你——你真的愿意？”梅花惊讶地看着她，这件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嗯，我希望你遵守承诺。”说罢，姜圆拿着衣服准备到另一边的屋子里换上。
她没走几步，就听见沈他寒啧笑一声，回头看见他提剑抵住梅花的喉咙。
梅花眼皮微垂，吞咽了下口水，眼含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男人笑而不语，他扬起下巴，以俯视的姿态看着被剑抵着的女人。
“梅花姑娘，你约莫是高估了你自己的地位，怎么敢跟我们提条件？”
梅花喉咙被剑抵得更深了些，她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痛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吴城江家的表小姐对吧？”
梅花瞳孔放大，“你怎么知道？”
“江家因为私通外敌被圣上治罪，家中男子要么砍头，要么流放。女子一律打入贱籍，送入青楼。”
姜圆听着他俩的谈话，想不到梅花姑娘还有这样的往事。
沈他寒换了下语气，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姜圆还是听出了一些威胁的语气。
“你应该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被送往了边塞，如果你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我保证让你弟弟平安无恙地归来。”
他抬起剑，一路从梅花的喉咙抵到她的下巴上，用最蛊惑人心的语气说了一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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