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定,穷途末路要先拿龙标才能参加国内外的各大电影节展映。傅莱的电影由他亲自操刀剪辑。
于是这个家里出现了和平日相反的场景,每天第一个起床的人变成傅莱,而最后一个给卧室关灯的也变成了傅莱。
傅莱喜欢在日出之前雾气未散的时候开始工作,窗外泛起薄红,万籁俱寂。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流动的影像上,不受外部环境的干扰。中午晒太阳发呆睡觉,夜幕降临时又钻进那间剪辑室苦苦作业。
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对话的机会也变得很少。
看着傅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白天黑夜,邵柏青减少了在公司的时间,把工作带回家里做一部分。他在这部分时间里提醒傅莱吃东西,偶尔端过去一杯茶,也有时候会陪傅莱一起看原片。
真算下来,一起仔仔细细看原片其实就这么一回,一回就直接给邵柏青旁观剪辑的**戒断了。
那天,邵柏青抱着傅莱窝在昂贵的椅子里,两个人聚精会神看着屏幕。
屏幕上场景是一张老旧的木床,随着演员翻身弹簧嘎吱作响。暖黄色的光晕里,两个演员裸露着上半身。
镜头随着手指移动,从上到下,手指抚摸光滑的脊背犹如一块上好的阿拉伯丝绸。
傅莱带着一副圆框近视镜像个做作业的大学生,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稚嫩青涩的年轻人写出这么沧桑悲哀的剧本。
他敲下暂停,将画面重新拉回到手指在脖颈上的部分,盯着屏幕喃喃道:“这段比我预期的效果好。”
嗒,手指再次敲击空格键。
画面又一次播放,镜头拉进,傅莱心无旁骛地回想另外几条备用片段,思考剪辑的其他可能性。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嗒,画面又暂停了。
傅莱疑惑地回过头。
两个人距离太近,这么一回头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堪堪擦过邵柏青的鼻梁。
“哎呦,我看看有没有破,幸好没碰到眼睛。”傅莱伸出手揉捏邵柏青被划到的皮肤,轻轻吹气,确认没有破皮才问,“怎么了?”
邵柏青叹一口气,他看了无数影片都是以局外人的视角旁观剧情进行,看傅莱的影片时却有些代入,不是代入自己,是代入傅莱。
那些镜头都是傅莱拍的,是傅莱心里想的,是他喜欢的。
他承认自己看到傅莱拍男性床戏有些吃味。甚至只是触摸,甚至没有一句台词,甚至傅莱只坐在屏幕外并不是床戏的主角。
“只是觉得我可能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称职的导演家属,至少心理上没有。”
傅莱乐不可支地转过来,跨坐在邵柏青身上,“怎么个不称职法,这位导演家属请你点评一下这个片段,我来听听。”
“演员之间很有化学反应,镜头很有张力。”
公式化的回答,没有诚意。
傅莱伸手往人大腿上摸,“啧,这位导演家属,真有张力假有张力?”
“坏孩子,是镜头张力。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事。”邵柏青按住他的手笑了声,径直把眼镜取了下来。
没了那层薄薄的镜片阻挡,邵柏青身上的侵略性更强了,落在傅莱身上的目光直接而炽热。邵柏青靠在椅背,被傅莱两只手环住脖子。
他岿然不动,任凭傅莱在怀里扭来扭去,话语间吐出的热气直往他脖子上扑。
“还剪不剪了,不剪就去餐厅吃饭。看你最近瘦成什么样子。”
“我有点燥,吃不下去饭。”
邵柏青钳住他的下巴,不许他再靠近,他语气肃穆如同牧师,可话语里确实在问一件令人羞耻的事,“为什么燥?”
傅莱口干舌燥,他哼唧道:“因为你,因为你凶我……”
后边的剪辑是重头戏,是穷途末路整部片子的**点,罗祺出轨的事情败露,他的选择究竟是什么样呢?
这部片子前半部分傅莱剪得很顺,许多他在片场纠结的东西都成了泡影,事实证明,他想的太多,而那其中只有一种是他最深层的思想。
很多思绪是他不愿意看到深层黑暗的掩饰,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真正的心,面对不了一段固定的长久的关系。
原本电影的灵感就是来自他的生活,他在生活中的疑问和思考变成了穷途末路。
男主角像他,又不是他。
他承认感情波动鼓励了他的创作,但过程不可控。
他和邵柏青的感情在向深处走,他对穷途末路的预期也在发生着变化。电影最后拍的两个结局里,他没多犹豫就抛弃另一个。
看不见的一盏灯指引着他舍弃了一条路。
罗祺回望的眼神穿透屏幕,那股子绝望和悲哀直击傅莱内心。
傅莱不敢再看下去,把头抵在桌沿。
电影结束了。
罗祺的故事结束了。
被**缠身,被伦理道德裹挟的火焰终于熄灭了。他也该自己脱离出来,回到现实世界,回到邵柏青的家,这间密不透风的机房。
好像他和邵柏青的感情也要结束了。
太累了,他的一颗心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躯壳。
嘟嘟,敲门声。
“莱莱,现在忙吗?”
傅莱闻声像个机器人一样,扭动着不灵活的脖子地看向门口,“不忙,怎么了?”
听到回答,邵柏青推开门进来。
大步走近傅莱把转椅扭了个一百八十度,低头亲了一口,“怎么这副表情。”
傅莱蔫巴巴仰头靠在椅背,声音沙哑,“累了。”
邵柏青抱人的手就这么顿在空中,看到傅莱仰起头瘦削的锁骨,声音不由得又轻了几分,“剪完了吗?”
“嗯。”傅莱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邵柏青抬头扫了一眼屏幕,是一段航拍视角的丛山。
沉默中傅莱突然睁开眼顺着邵柏青的视线看向屏幕,意识到自己没关视频,傅莱猛地站起来关了电源。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带动滑轮椅子轮向他的方向撞了过来。
他没穿袜子,血就这么从脚踝流了下来,无比刺眼。
那瞬间他没感受到痛,过了两秒才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了一眼伤口。
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团乌云扣在他头上。太讨厌了,电影有点讨厌,谈恋爱有点讨厌,结婚讨厌,邵柏青现在进来关心自己也很讨厌。
傅莱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我有点疼。”
邵柏青忙把人按在椅子上,屈膝蹲在地上,让傅莱受伤的脚踩在大腿,“没事,我看看。”
那块地方本就没有什么肉,薄薄一层皮被划了个彻底,邵柏青心疼地握着脚踝,“我去拿酒精消个毒好不好,在这里等我一下。”
衣角被一只手拽住,傅莱出声道:“我想跟你一块去。”
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邵柏青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他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
傅莱滑稽地跳了一步,趴在邵柏青背上。
他现在脑子乱成一团了,连同那些模糊的感情经历,慌张的童年生活,还有读书时候透支生命一般的日子。
“柏哥,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会不会让你很累?”
邵柏青把人放到床上,好笑地刮人鼻子,“少胡思乱想,下次记得穿袜子。”
“人家都是生离死别大病缠身才有这种想法,你就破了个小伤口。”
傅莱望着邵柏青的背影,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他愤愤地拿起枕头蒙住自己的脸,吸进去的空气越来越少,脸憋得通红。
邵柏青拿着棉签酒精走进来,一进门就是蒙着头的傅莱,他皱起眉,担忧藏不住,“这么疼?”
傅莱嗯了一声,带着颤。
邵柏青心中颇为疑惑,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理由。总归傅莱是有些娇气的,不过没有关系。
他一把抓来枕头放到一边,看见傅莱那张哭得七零八落的脸,他与傅莱对视,语气轻松地哄,“看起来是没憋傻,还知道拿我的枕头擦眼泪。”
傅莱瘪瘪嘴,眼泪又要出来,“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不需要对不起,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
傅莱嘴巴被咬得湿润,眼睛雾蒙蒙的,“那如果是大事呢?”
邵柏青拿好东西坐在床沿,“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大事,脚放这里。”
“嘶,轻一点。”
邵柏青轻轻柔柔把棉棒在伤处擦过,手上用力强势地按在不安分的脚踝,“马上就好,我想起来一开始见面给你戴耳钉,你一直在乱动,搞得我的心也跟着乱。还好现在习惯你在身边,可以安安稳稳给你处理伤口。”
邵柏青说话不急不缓,像优雅的大提琴。傅莱躺在柔软的大床里,听他慢慢讲话,闻着熟悉的香味神经松缓下来。
处理好伤口,傅莱的情绪已经彻底恢复过来,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脸。时不时拨开个缝偷看邵柏青。
邵柏青把棉棒扔到垃圾桶,走进卫生间响起水流声,应该是在洗手。邵柏青走回卧室,英俊的脸上有笑意。
傅莱想,他像大海一样稳定包容。
邵柏青凑过去吻他的手背,温声叮嘱,“下次要穿袜子,给我一个回答,可不可以做到。”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傅莱盯着他,眼神颤抖。
“只要你需要,莱莱。”
傅莱认真道:“都是这样说的,但是如果恋爱走入婚姻就会变的,结婚后爱情就会变质,不管是变成什么亲情或者是其他感情,总归不是爱情了。那时候你的付出会消磨感情,让你厌弃我。”
邵柏青把拖鞋拿到床边,带着春风和煦的微笑反驳他,“好悲观的想法。莱莱,婚姻不过是一场持久的爱。就像你说的,迈进婚姻的人两看生厌,那不是婚姻的错,是这段爱本身就不坚固。他们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沉迷在自我感动的美好里,才会把责任推卸到婚姻这两个字。婚姻是他们抛弃爱情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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