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森回来了。
他身上的味道很清新。
这次不是酒店的沐浴露,是高级的沐浴香氛的味道。
每天坐在空调房里办公,出办公室就上空调车的男人为什么每次都会在回家之前洗澡?
狄煜厌恶自己的良好嗅觉,也憎恨自己的观察力。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今天的他还是那个没有忧愁、家庭和睦的快乐优等生。
狄森简单问了他几句学习情况,将手机放在客厅,走进厨房。
看见狄森进厨房后张思睿便朝反方向微微挪动的那一刻,狄煜眼中的光一瞬间熄灭。
童话只是童话。
狄煜拿过狄森的手机,解锁。手机密码是他的生日,所以手机里不会有任何秘密。
他却还想找一找。
欧阳腾曾问狄煜为什么要调查水汐。
因为水汐出现在他最愤怒、却又拼尽全力压抑愤怒以便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的“正常人”的那一天。她新伤旧伤遍布全身,眼中却没有愤怒,平静如水的目光中有火焰,也有感恩。
令他好奇。
另外,欧阳腾最擅长的是调查出轨。
狄煜想试一试他的本事。
手机里没有狄煜想要的证据。
但狄森所在的校级家委会弹出一条消息。
校级家委会成员正在商量水汐的去留。
水汐的事还是被一部分家长闹到了校级家委会那里,他们的态度将成为家长们的共同态度。
群里的家长大都是社会上的高位者,他们云淡风轻讨论,每个人都说了很多,每个人都说不到点子上。谁也不会主动当出头鸟。
鬼使神差,狄煜回复道:“学校的出发点很好。我们本来就该回馈社会。做慈善如果因为一点挫折就不再做算什么慈善?”
他不想把水汐称之为“慈善”。
但似乎这样说更最合适。
“+1。”
第一个回复的是费斐的爸爸。
几乎同时狄煜收到消息:“群里是你吧?你爸从来不当出头鸟。两分钟后记得删除记录,你爸,我爸,什么都不知道。”
狄煜回复:万一有人@呢?
费斐:也对。那就等事情结束后彻底删除。你为什么帮棉花糖?
狄煜打出“好奇”,没有发送便删除。回复:同学。
费斐:yue!我就不一样了。我想揍她!
狄煜:?
费斐:我不打女生。但她太像棉花了,我居然还没占过上风。不高兴。
打字时费斐脑中出现了水汐脸。她像一团棉花,让他挥出的每一拳都打得软绵绵的。不寻个机会好好“打”她一顿,她不许离开二十一中。
狄煜:你加油。
“小煜,吃饭了。”
“好。”
桌上全是狄煜爱吃的菜。
杯子里是他最喜欢的饮料。
父母问起在学校里的见闻和人际关系,他仔细回答,注意措辞,注意不要被抓到把柄引来新轮的询问。说多说少都容易犯错,不如什么都不说。
看着笑语晏晏的父母,他想到了一个词:貌合神离。
高二上期他知道了父亲出轨,不知道找谁商量便只能将事情压在心里。闯了祸,连累了费斐。
高二下期他知道那个小三拿了一笔高额分手费滚了。
还没来得及庆祝,父亲狄森又重新找了一个。
狄煜知道父母要准备离婚。
他们装作琴瑟和鸣只是害怕影响他高考。他们看他的目光是慈爱的。但他不在场时,他们看对方的眼神便充满了厌恶。
狄煜也假装不知,在费斐的各种掩护下周末不回家。等过了十八岁,他就可以回避掉“父母离婚你跟谁”这种问题。
今天出成绩,家里要庆祝。
他逃不掉,便回来为了成全这对夫妇的自我感动。
“那个贫困生怎么样了?”狄森忽然问。
“挺好的。”
“她人怎么样?”
“挺好的。”
父母提问。
狄煜回答。
没有任何人来学校看水汐。
她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那本九十年代的初一上册英语书。现在的学校也不会使用那个年代的老教材。为什么一定要带上那本英语书?
吃完饭狄森就走了,他很忙,忙着工作,忙着糊弄,忙着出轨,不会注意狄煜帮他做出决定并删除家委会消息的小事。
他妈妈也很快回了学校,大学开学也很忙。妈妈在大学有寝室。这个家平日基本没有人。
还不如找费斐。
两人都从父母那里拿了数额不小的奖金,所谓的奖金和平常的零花钱差不了多少。看电影,打游戏,吃路边摊,然后去打篮球。
在商场遇见了入学不久就混成了风云人物的高一学生。他出名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两周内不间断谈了三次恋爱,三次都被老师知道都被请家长却屡教不改。
徐洋洋似乎认识他们,擦身而过时他声音大了很多,说自己最看不起靠父母的人,眼神也变得嚣张。
“狄煜,收拾他?”
“我俩已经犯过一次事了。再来一次会被开除。”两人在抓娃娃机前驻足。“狒狒,如果你父母离婚你跟谁?”
“我爸妈在经济上有巨大的利益牵扯,他们外面玩儿得再花也不会离婚。就算他们要离,今年十月二十五我就十八岁了,有钱人离婚麻烦得很,等他们走完流程都半年了。”费斐顺利抓出了一只熊。“不好看,明天送给棉花糖。”
狄煜愣住:“……你喜欢她?”
“朋友,你在侮辱我的审美?”
“别胡乱评价女生的长相。”
“行。她不丑。但配不上英俊无敌、家财万贯的少爷我!哇咔咔咔。打球?”
“走。”
周日收假,费斐将那只熊丢在水汐桌上。“拿去,送你了。”
他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全班所有人目光。班花和班长恨不能提着凳子坐在两人面前吃瓜。
水汐从堆积的参考资料中抬起头,在他们各种揣测的目光中慌慌张张推辞。
“抓娃娃抓的,不要钱。我要的是把它抓出来的乐趣。”
水汐张了张口,小心翼翼问:“抓娃娃、是什么意思?”
费斐张大眼。
水汐没敢出声。
“没事,哥之后带你去玩儿!”他顺手将手搭在水汐肩上。同上次在食堂一样,他察觉到水汐有些发抖,她表面装得很坚强,其实很抗拒别人的触碰。
幸好,徐文找她。
徐文向水汐转达了家委会的决定。“你怎么眼睛红了?”
“受宠若惊。”水汐斟酌许久说。
徐文点头。很多人“献爱心”不在乎被献者的真实想法,他们只是做戏。但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水汐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你懂就好。”
“老师,我懂。所以才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命运选我当那个幸运儿。”
幸运儿?
徐文望着水汐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有谁会认为是“幸运”?但她很会自恰,一点少得可怜的幸运都能被长久惦念在心中。
徐文和自己曾经的班主任王老师说起这件事。“我总担心她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但她似乎将所有的事都忘了。”
王老师的目光中带着慈祥,这一届教毕业她就退休。“人不会彻底忘记一件事,就算记忆中已不存在,那件事也会刻入日常行为。她万事小心翼翼就是她刻入骨头里的东西。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自我沉沦。‘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如今水汐初来时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都好了,但是在有些地方还是残留细细的伤疤。和之前相比长了点肉,皮肤红润了一些,似乎连头发都比以前好。
过去的伤疤太过悲怆,徐文直到今天才留意到水汐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对穷苦女孩来说太过漂亮就像捧着黄金招摇过市,美貌单出永远是死局。
徐文在校长那里看过水汐父亲的照片。父女在长相上判若两人。
有些话不用明说。
水汐长得像妈妈。但那个漂亮的妈妈怎会嫁给那种又丑又穷、偷懒、年纪还大的男人?
“招她进校生出不少麻烦,校长你后悔吗?”
“既然选择做好事,又说什么后悔?”
——
他坐在电脑前,屏幕用的是穿着红底白花连衣裙的女孩子的照片。他摁灭烟头,透明的烟灰缸已经变得黢黑污浊,即便他不抽烟的时候也会散发令人作呕的老烟味。以前有人帮他收拾,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开始反思这一次的错误。
他遗忘了家委会。除非迫不得已,家委会不会和学校对着干。
他还走错了一步棋。已经考入二十一中的学生,他们的家长心里非常满足,想到做好事可以帮孩子“积功德”便会十分开心。他要换一群人,对这件事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又抽出一根烟。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他要找的应该是落榜生。
同时他要放弃水汐,换一个攻击目标。
他点开狄煜的照片,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男孩长得像季允,圈里谁都知道季允的粉丝团人不多,但很能打。
狄煜的家在学校对面,是大平层,住家保姆有两个。他家的房子前几年一度被炒到七百万。七百万……多少人一辈子挣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命运齿轮转动的那天晚上狄煜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跑去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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