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的夜总是比别处更静些,案上的烛火映着赵元泽批阅奏折的身影,砚台里的墨汁随着朱笔起落泛起涟漪。殿门轻响,上官煜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凤凰殿的暖香。
“皇上还在忙?” 他将羹碗放在案边,轻声道,“夜深了,喝碗羹暖暖身子。”
赵元泽放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笑道:“刚看完北疆的军报,景明轩那边进展不错。” 他接过羹碗,舀了一勺,“今日凤凰殿的晨安,没出什么事吧?”
上官煜在他身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案上的奏折,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还能有什么事?文彦又在殿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将晨安时上官文彦嘲讽景明宇 “巴结父皇” 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我已训斥过他,只是这性子,怕是一时难改。”
赵元泽听着,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文彦是该敲打敲打,免得在后宫里太过张扬。” 他顿了顿,看向上官煜,“不过你倒是护着景明宇。”
“并非护着,只是公道话。” 上官煜坦然道,“明宇确实在福寿宫尽孝,每日侍疾喂药从无懈怠,父皇提起他时,语气都比往日温和些。这般孝心,不该被曲解。” 他看着赵元泽,“何况他入宫以来始终安分,从未参与后宫争斗,难得有这份沉稳。”
赵元泽放下羹碗,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说得对。朕今日去福寿宫,恰好撞见明宇在给父皇读诗,父皇听得入神,连咳嗽都轻了些。” 他想起景明宇与父皇谈及旧事时的从容温和,语气愈发肯定,“这孩子不仅有才干,更难得有孝心,在这后宫里实属不易。”
上官煜心头微动,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多问,只道:“皇上心里有数就好。”
“朕确实有个想法。” 赵元泽转过身,目光认真,“后宫的位份也该调整调整了。景明宇入宫至今,侍疾尽心,行事妥帖,朕想晋他为贵卿。”
上官煜虽早有预感,听到 “贵卿” 二字时还是微怔了一下。从君卿到贵卿,看似只升一阶,却是跨越了后宫的重要分水岭,意味着景明宇将与上官文彦平起平坐,成为后宫真正能说上话的主位。
“皇上…… 这会不会太急了些?” 他虽惊讶,却很快镇定下来,“文彦那边怕是会有情绪。”
“急什么?” 赵元泽笑了笑,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他的孝心与才干,担得起这个位份。父皇病重时,是他日日侍侧;后宫繁杂时,是他安分守己。这样的人,朕若不赏,反倒显得不公。” 他看向上官煜,眼神温和却坚定,“你也明白,后宫需要平衡。文彦近来势头太盛,得有个人能让他收敛些。”
上官煜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皇上说得是。明宇性子沉稳,即便晋了位份,也不会恃宠而骄。这样一来,他与文彦地位持平,倒能相互牵制,省得一方独大。” 他想通其中关节,反倒松了口气,“只是晋封的旨意,还需皇上斟酌时机。”
“明日便下旨。” 赵元泽语气果决,“正好父皇今日精神好些,也算给老人家添个舒心的由头。”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 “景君卿明宇” 几个字,笔尖停顿片刻,又添上 “晋封贵卿”,“这样一来,后宫有你镇着,文彦与明宇相互制衡,也能清静些。”
上官煜看着他笔下的字迹,忽然笑道:“皇上这步棋,倒是精妙。” 既赏了景明宇的孝心,又平衡了后宫势力,还能敲打上官文彦,一举三得。
“不是棋,是公道。” 赵元泽放下笔,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朕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才是帝王之道。”
夜更深了,紫宸宫的烛火依旧明亮。上官煜靠在赵元泽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后宫的风波再多,只要眼前人心里有数,便总有安稳的法子。景明宇晋封贵卿,或许会引来新的波澜,但更多的是让这盘棋走得更稳,毕竟,平衡之道,从来都在赏与罚、升与降的微妙拿捏之中。
次日清晨,晋封的圣旨传遍后宫。景明宇接旨时正在福寿宫为父皇整理药箱,听到 “特晋景君卿明宇为贵卿,赐金册宝印” 的旨意,只是平静地躬身谢恩,眼底没有过多的惊喜,只有恰到好处的恭谨。
消息传到瑶光殿,上官文彦正在试穿新制的蟒纹锦袍,听闻旨意后,锦袍的系带 “啪” 地断在手中。他盯着铜镜里自己错愕的脸,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不甘,景明宇不过是个靠孝心上位的棋子,凭什么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而凤凰殿内,上官煜看着内侍呈上的金册样稿,轻轻叹了口气。后宫的平衡被重新打破,又将迎来新的制衡。景明宇与上官文彦的地位持平,意味着未来的风波只会更多,但这便是帝王要的安稳,也是这深宫永远绕不开的生存法则。
福寿宫的梅枝上,积雪在晨光中渐渐融化,露出点点红蕊。景明宇捧着新赐的金册,站在廊下望着远方的宫墙,眼底平静无波。
他知道,这贵卿的位份是恩宠,更是责任,往后的路,需得更谨慎地走下去,才能不负这份信任,也不负自己守了许久的本分。
瑶光殿的香炉里燃着最烈的龙涎香,却压不住殿内的焦躁气息。上官文彦来回踱着步,锦靴踩在金砖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手里攥着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
“不可能!皇上怎么能这么偏心!”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荡的殿内低吼,“景明宇不过是天天在父皇床前装样子,凭什么就能晋封贵卿?我在皇上身边这么久,难道比不上他那点虚情假意的孝心?”
海棠战战兢兢地递上茶水:“贵卿息怒,或许…… 或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 上官文彦将茶杯扫落在地,瓷片四溅,“君后哥哥一定知道!他肯定是向着景明宇!我去找他评理!”
说罢,他不顾海棠的阻拦,怒气冲冲地往凤凰殿赶去。
凤凰殿内,上官煜正在核对年节的祭祀清单,见上官文彦一脸怒容闯进来,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君后哥哥!” 上官文彦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太不公了!凭什么景明宇能晋贵卿?我哪里比不上他?论家世,论恩宠,我哪样输给了他?”
上官煜放下朱笔,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冷了几分:“你要评理?好,那你先告诉本君,什么是‘公’?”
上官文彦一愣,梗着脖子道:“公就是赏罚分明!他景明宇没立什么大功,凭什么与我平起平坐?”
“赏罚分明?” 上官煜反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仗着君后亲族的身份,在后宫里仗势欺人,抢了徐良卿的贡品墨,这是公?”
上官文彦脸色一白,强辩道:“我只是…… 只是借来看看……”
“借来看看?” 上官煜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那你趁皇上醉酒,私自潜入御书房侍寝,事后还四处炫耀,这是公?”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上官文彦脸上。他张了张嘴,脸颊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是他心底最隐秘的难堪,没想到君后竟全都知道。
“还有,” 上官煜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他,“父皇卧病在床,满后宫都知道去福寿宫尽孝,唯独你,除了初一十五按例请安,从未踏足半步,日日只知钻研如何争宠、如何打压同僚,这是公?”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般砸在上官文彦心头,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眼神慌乱而无措。这些事他做得隐秘,本以为无人知晓,却没想早已被君后看在眼里。
“你口口声声说不公,” 上官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失望,“可你扪心自问,你所谓的‘公’,是不是只许自己得宠,不许旁人受赏?是不是觉得景明宇出身景家,就该永远低你一等?”
上官文彦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上官煜的眼神逼退。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资本,家世、恩宠、君后亲族的身份,在这些实实在在的过错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景明宇晋封贵卿,凭的是日日侍疾的孝心,凭的是安分守己的本分,凭的是皇上看在眼里的妥帖。” 上官煜的声音渐渐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而你呢?你凭的是什么?是上官家的势,还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走到上官文彦面前,目光沉沉:“文彦,你入宫太久,早就忘了初心。你以为后宫的荣宠靠的是争抢打闹?错了,靠的是人心,是本分,是让皇上放心的安稳。” 他拍了拍上官文彦的肩膀,语气带着最后一丝劝诫,“回去好好思量自己的所为,想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公’,什么是后宫的生存之道。若再执迷不悟,将来谁也护不了你。”
上官文彦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上官煜转身回殿的背影,心头像被掏空了一块。君后的话像冰锥,刺破了他所有的骄傲与不甘,露出底下早已溃烂的私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受了委屈,可细数过往,那些被他忽略的过错、被他轻视的规矩、被他遗忘的本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推向了 “不公” 的那一端。
廊下的风卷起残雪,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上官文彦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掌心,第一次在这深宫之中,尝到了理亏心乱的滋味。而凤凰殿内,上官煜望着窗外的风雪,轻轻叹了口气,这后宫的公道,从来都不是靠嘴争来的,而是靠实实在在的行动,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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