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卿晗先喝了口热茶,这才不带停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那知府公子宋仪周,被人种了红鸾!我和公孙渺趴在院墙上,瞧见他整个人都跟傻了一样,呆呆坐在树下,伤春悲秋地喃喃着娶亲呢!”

明桃不解:“红鸾?是什么?”

“是法术的一种,”卿珩解释道,“这法术颇为霸道,被施咒者一旦中了此法,便会疯魔一般地爱上施咒者指定之人。”

而施咒者指定之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林逢秋了。

“是呢!”卿晗似乎极唏嘘,“我还听他院子里的小厮讨论,说他已经绝食好几日了!昨日还试图上吊,根本听不进人话,就念叨着要娶林逢秋!”

“怪不得宋鼎臣要下此毒手了,”卿珩紧皱起眉头,“这红鸾越拖,宋仪周便会越发神志不清,痴迷于林逢秋。只是绝食倒还好,若已到了要用自残的法子来逼迫父亲成全自己,那离神智尽失也不远了。”

明桃若有所思,问:“若神智尽失了,可还有救?”

公孙渺摇摇头:“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即便最后得解,也与傻子无异了。”

“竟有如此厉害的法术.....”明桃将信将疑之余,不免替林家人的智商扼腕,有这么有用的法术,竟然只用在一个知府公子身上,怪不得现在还在洛北开金店呢。

她感慨:“林逾这么想攀高枝,还不如直接让那邪教徒给自己和赵邝种个红鸾。若皇帝对自己红鸾星动,别说和知府搭上关系了,就是要当宰相都未尝不可吧?”

公孙渺:“……”

卿晗:“……”

卿晗默默在心里感叹,姐姐每次都能用这样若无其事的语调说出一些惊世骇俗之语,怎么不算是天赋异禀呢……

“嗯,”卿珩眼中溢满笑意,率先接了明桃的话,“可惜红鸾这一法术要使用也是有条件的,若要让两人对彼此红鸾星动,这两人必须曾经亲密接触过。”

“哦,要多亲密?”明桃虚心提问。

公孙渺差点被口水呛到:“这是关键吗?”

明桃哦了声,回到正题:“既然用了法术,说明林家人一定跟那邪教徒有勾结,红鸾的事暂且不提,我更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从前头疫病一事便开始勾结了。”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在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虽有陈今越的目击证词,但若林逾咬死自己只是谋划了红鸾一事,他们也毫无办法。

若按以前,她自然是恨不得直接一剑将林逾送上西天的,可惜这样虽然快,但却会给指挥使府和卿珩卿晗带来无数的麻烦。之前影月的事,是因为顾月之理亏在先,没有追究,但林家的事情却不一样,如果没有切实证据,绝不能轻举妄动。

公孙渺也有些苦恼:“眼下倒是可以用红鸾的事情去拿人,但我担心宋鼎臣会从中作梗。毕竟他儿子吵着闹着要娶林逢秋,他怎么也不会看着林家出事,林家显然也知道这点,是绝不会老实交代的。”

卿珩沉吟道:“想来,顾月之对宋鼎臣说的‘你护着的那人’便是林家人了,今日他们二人争执不下,大概都是彼此心里有鬼,投鼠忌器。顾月之显然是拿住了林家什么把柄,让宋鼎臣颇为忌惮,既如此,不如从顾月之这里入手,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也赞同从顾月之入手,你们难道不觉得,顾月之也有许多秘密瞒着我们么,”卿晗支着下颌,冥思苦想了下,“若种疫病是林逾所为,为何第一个得疫病的是顾家三公子?他又不像他姐姐占了婚事,跟林家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就算说是林家嫉恨顾月之与知府有亲,为了让她痛苦所以想害她三弟好了,可为什么接下来受害的仍不是顾月之,而是顾家二公子?乃至最后,顾月之都没有得过疫病,反而是顾家老爷顾明远疫病缠身。”

“的确很奇怪,当时我和卿晗入顾府,说自己能够替她查出弟弟的死因,顾月之的神情仿佛并不如何高兴,”明桃细细回忆,凝眉道,“反而是——有些防备的模样。我起初以为她是警惕,不愿信我一个陌生人,可她不但很紧张我和卿晗的去向,还派影月来试探我,这就不是警惕能说得通的了。”

公孙渺笃定道:“这说明她对你不是警惕,而是防备,甚至敌视。”

“或者说,她是在害怕?害怕你真的有什么本事能查出什么,所以才派人来试探。”卿珩补充道。

可偏偏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猜测。

“你们觉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顾月之有没有用?”卿晗弱弱发问。

公孙渺想起今日顾月之那副心黑手狠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连毒酒都不怕的人,你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洗你的脑。更何况,若她真如宋鼎臣和林逢春所说的那样与邪教有沾染,那就更不可能对我们说实话了。”

“再冷漠的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能触动她的地方。”明桃眼中划过一丝暗色,“我想,你们应该也记得,她在集市上看见影月尸体的情形。”

卿晗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姐姐,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影月入手去查?”

卿珩点点头:“明桃说得对,不止影月,顾月之身边的随月和从月看起来也是忠心耿耿,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公孙渺立刻提出反对意见:“你们若是要去抓她的婢女,也需要有切实证据。”

听到这里,明桃勾唇一笑,淡声道:“我何时说过要去抓人了?”

公孙渺脸色越发疑惑,不由追问到底是什么办法,明桃却无论如何都闭口不言了。

——

顾府。

子时刚过,雪便渐渐停了。月竹院外的冬青树下,从月往冻得通红的掌心呵了口气,又使劲搓了搓掌心,这才慢慢蹲了下来,仰头呆呆地凝视着冬青树常绿的叶片。

从前,她常在这冬青树下陪着三公子读书。仰头望去,有时是小姐举着扇子的笑颜,有时是树干上的朵朵紫花,可如今,却只剩下零星几颗极瘪极小的红果。那红色与如今院中铺天盖地的红绸一样浓重,可大抵是在冬天,就连艳红之色都不免带了几分萧瑟之意。

“三少爷,”从月红着眼低声喃喃,“小姐就要出嫁了,我以后也不能常来这陪您了。”

“您从前最爱在这棵树下读书写字,奴婢真想念那个时候,那时小姐还会真心地笑,可昨日小姐试嫁衣,明明是大喜的事,她却好像根本开心不起来。”

从月吸了吸鼻子,接着委屈道:“不怪小姐不开心,实在是宋家欺人太甚。明明早已定下婚期,可宋家却根本不把小姐放在眼里,既不送聘礼,向外发的喜帖也不写小姐的名字,我都想劝小姐退婚。”

“小姐实在是太苦了,老爷重病,二少夫人又是个不安分的,影月姐姐也不知是被哪个奸人杀了,这么大的顾府,只靠小姐一个人苦苦撑着,”想起顾月之消瘦的身形,她眼中又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吧。”

她还在念念有词地祈祷着,浑然不觉背后的脚步声靠近。

“从月。”明桃只好出声打断这反应迟钝的婢女,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从月立时被吓了一跳,如兔子一般惊惶地跳起来往后看。

朦胧月色下,黑衣人身影高挑,黑布覆面,让人看不清神色。

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她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影……影月姐姐?”从月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又哭又笑地扑了上来,“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明桃本来还以为要费点力气才能让她相信自己是影月,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换谁估计都难以置信。但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快就信了自己,傻得让明桃都有些心酸。

她虽说见过影月,但毕竟隔了一段时日了,伪装上多少会有些不尽之处,但好在影月常戴面纱,这倒是为她减轻了一些负担。

现在看来,她的伪装至少大体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她轻轻往从月后脖颈一劈,从月的身子便软了下来,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暗处伺机而动的卿晗立刻出现,将从月从雪地里拖到了生起火炉的廊下,对明桃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房顶的卿珩也随即飞身而下,小声叮嘱:“这迷烟至多生效两个时辰,你进去万事小心,我和公孙渺会替你注意外面的动静。”

明桃点点头,摸了摸脸上的面纱,一步步走进了顾月之的房内。

不同于外面,这间房内没有任何红色的物件,浑然不像一个待嫁新娘的闺房,看着冷清极了。

而房间里最多的,竟然是书。

紫光檀的书阁足足三架,上面摆满了经史子集。这些书大多略显陈旧,显然是被主人长年翻阅。

想起那小二曾说,顾月之常为知府家的小女儿讲学,过去极得宋鼎臣重视,明桃不由心生好奇,顾月之这样的女子,会喜欢看些什么书?

好在她夜视力极好,不需燃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轻轻走近书架后,明桃发现顾月之涉猎颇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而其尖最多的,竟是些政要三略类的书籍。

她又看了会儿,刚准备转身,却突然发现,书阁最底的那层格子之下,似乎还有些什么。

捡起来一瞧,竟是几本医书,封面已经被顾月之翻阅得破烂,显然是她过去常看的,但不知何故,如今竟被压了箱底。

原本浅淡的迷香被地龙蒸腾得有些熏人,纵明桃事先服了解药,仍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她原想细细看下那几本医书,但想起卿珩的嘱咐,还是决定先办正事。明桃看向睡梦中的顾月之,在那层薄雾似的纱帘后站定,开始轻轻呼唤她。

“小姐……小姐……”

顾月之这夜睡得并不安稳。她又梦见了那幅百鸟红绸帷帐,她恨不得撕碎的那幅帷帐。

令人作呕的红色铺天盖地地朝她罩下,似乎想要将她定死在那刻满春图的四柱床上。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被这肮脏的红色给吞没时,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听见了影月的声音。

影月,怎么可能是影月?

但那熟悉的声音仍在继续呼唤她。

“小姐……小姐……”

是影月,是他!顾月之开始奋力撕扯那些罩住她的红绸,无声地张嘴大喊,这些恶心的东西,通通都滚开,滚开!

顾月之惊醒了过来。

她口中大叫着影月,猛地坐起,这才察觉自己月白寝衣的领口都被汗浸湿了。

“影月……”她死死抓着锦被,喃喃道,“是你吗?”

她是又做梦了吗?可为什么那声音如此真实?

“小姐......”明桃再次模仿起影月的声音,轻声呼唤她。

顾月之猛地转头,看向重重纱帘之后的人影。

她的嘴唇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影月,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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