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前走了半个小时,严晨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眉头紧锁。
他四下打量,眼前的景象莫名熟悉
低头一看,果然,在两三米开外,一条被人反复踩踏的小路赫然出现。沿着那条路再往前走,是张义平躺在地上的尸体。
“我们真的遇上鬼打墙了?”宋曜向后踉跄一步靠在树干上,缓缓滑坐下来,满脸呆滞。
换了一条路,却又回到张义身边,这片林子绝对有问题。
曲然仰头看向张义尸体上方那根挂着断绳的树枝,抽出匕首,手腕一翻,利落地掷了出去。
刀锋破空,带起一丝寒光,精准地切断了树枝。
“啪嗒——”
树枝连同残留的绳子一起掉在地上,摔出一阵轻响。
她走过去,随手从树枝上扯下三片新鲜的叶子,指尖轻轻一捻,向前一抛。
叶片在雾气中飘飘荡荡,缓缓落地。
三片都是背面朝上。
目光微凝,她低声道:“坤。”
祝玖好奇地上前两步,低头看了看叶子。
曲然顺口给她解释:“叶子背面为阴爻,正面为阳爻。三个阴爻,是为坤卦。”
她弯腰拾起叶子,向前迈了一步,又将叶子抛了出去。
叶片在空中打转,落地时,由近及远,一片背面朝上,两片正面朝上。
“巽。”曲然面色严肃,“上巽下坤,风地观。”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不要被表象迷惑,应从更高的视角观察问题。像风一样轻盈地提升自己的视角,才能看清出路。”
可四周浓雾翻滚,如有实质,都快伸手不见五指了,连近处的树影都模糊不清,更别说看高处。
“可能要等雾散了,我们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曲然说着,扭头看向张旭。
张旭沉思片刻,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
“昨晚雾是什么时候散的?”他问。
“凌晨两点半左右。”曲然回复。
如果这里雾起雾散是有规律的,那等到雾散,还有很长的时间。
下来这么久了,连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张旭沉默片刻,闭眼捏了捏眉心:“原地休息吧,等雾散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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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张义是好兄弟,但是严晨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和他睡在一起了。
更何况,尸体容易吸引野兽,睡在旁边,和拿自己当诱饵没什么区别。
他默不作声地向远处走了走,挑了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开始生火。
祝玖跟在他身后,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忽然觉得少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回头,果然,宋曜还站在刻着“困”字的树旁,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钉在那里。
她提高声音叫他:“宋曜,过来,别琢磨了。”
宋曜缓缓回头,眼神里仍残留着几分迟疑,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后才慢吞吞地朝她走来。
刚才,他看见远处的雾气里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但是速度极快,他眨了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或许……只是自己太紧张,看花了眼?
火堆很快燃旺,炽热的火光跳跃,驱散了几分森冷的湿气。
严晨将带的午餐肉烤了烤分给众人。
祝玖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温热的油脂在舌尖化开,才觉得胃里那股空荡荡的寒意稍稍缓解。
这是她进入天坑后的第一顿热食,竟然有种近乎奢侈的满足感。
吃完了饭,在半空挂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应景地落下,周围瞬间被漆黑如墨的黑暗吞没。火光成了唯一的光源,摇曳不定,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模糊的晦涩。
“我精神还很好,我先守夜吧。”严晨大马金刀地坐在火堆旁,看了一眼曲然,率先开口。
“曲姐你安心休息吧,我来替严哥就行。”宋曜忙不迭举手,前一天他累得倒头就睡,醒来听说曲然守夜,愧疚的不行。
曲然懒懒地抬了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祝玖入睡前,特地留了个心眼。
今天她的异状被张旭看了去,虽然她尽力掩饰了,但对方不是容易糊弄的人,恐怕已经起了疑心。
张旭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的情况,但是会怀疑她恢复了记忆。以他的谨慎和多疑,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只要他起了疑,极有可能会让宋曜进入她的梦,探查她的秘密。
她不敢睡熟,每当感觉要进入深度睡眠,深层的危机意识就好像在拿着小鞭子抽她,她立时浑身一抖,又清醒过来。
这种半梦半醒的折磨,前后循环了三次。终于,在意识再次陷入朦胧时,她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祝玖顿时一个激灵,心头骤然一沉。
明明有过心理预期,但是真的感受到宋曜进入了她的梦境,怒火还是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烧得她胸口发闷。
这家伙嘴上说着对不起,实际上该干的一点没少干!
看着站在一片纯白中探头探脑的宋曜,她眯了眯眼。
但是,在她的梦里,她才是绝对的主宰。既然他还敢进来,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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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曜刚一入睡,意识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拉扯,等他反应过来时,好像已经身处别人的梦境了。
还没等他搞清楚自己到了谁的梦里,就感到脚下一阵剧烈的翻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眠中缓缓苏醒。
突然,一条粗壮的树根掘地而起,一把捆住了他的脚腕。
宋曜一惊,立刻意识到不对,刚想挣脱,就感到那树根像蛇一样,顺着他的小腿盘旋而上,一路缠上他的脖子。
他低喝一声,抬手掐诀,试图用梦境之力挣脱束缚,可一切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更多的树根蠕动而出,顺着腿蜿蜒向上捆住他的腰腹,狠狠一勒。
宋曜倒出一口气,被勒的差点翻白眼。
缠在脖子上的树根越收越紧,他逐渐感到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眼底的红血丝迅速蔓延。
树根层层叠叠将他捆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他咬紧牙关,被束缚在下面的手不断结着手印,却没有丝毫效果。
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树根仿佛受到感应,如海浪般涌起,托着一道人影,缓缓向宋曜靠近。
是祝玖。
她离他越来越近,直到鼻尖与他的相对,看着他略有恍惚失焦的眼神,她歪了歪头,笑了。
“宋先生,不请自来,有些没礼貌啊。”
看到祝玖,宋曜心里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话到嘴边,却莫名有些委屈。
他努力向上探了探脖子,感觉稍微能呼吸到细若游丝的空气,才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是能力……失控了。”
树根向上盘旋纠缠,在祝玖身后编织出一个座椅,犹如悬在半空中的王座。
她懒洋洋地往后一坐,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轻托着腮,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觉得我会信吗?”
宋曜更委屈了,窒息感让眼底浮上生理性的泪水:“张局……确实让我入……你的梦,但是我还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进来了。”
这明显是他的能力失控了,可是自从他十二岁时彻底掌握了这个能力,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了。
“我没必要……对你撒谎。”他喘了口气,努力睁大湿漉漉的眼睛,想让她看到他眼底的真诚,“相信我。”
祝玖静静看了他一会,嘴角缓缓落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相信他说的。
如果他真的是有意进来,被她抓到,只会疯狂对她道歉,根本不会找什么借口。
可她并不打算让他这么容易脱身。
梦境是她的领地,若他能随意入侵,那她的秘密迟早会暴露无遗。
这一点,她不能容忍。
沉默片刻,她勾勾手指,勒紧他脖子的树根瞬间滑落。
宋曜顿时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疯狂咳嗽起来。
直到眼角沁出泪花,他才缓了过来。
看着身上还紧紧缠着的树根,他扭了扭身体,抬头偷瞄一眼祝玖的神色,觉得她应该暂时不会放开她,便也没开口。
“你到底怎么回事?”祝玖冷声问。
“真的是能力失控了,我也很震惊。”宋曜连忙解释。
“我小的时候,还没能很好地掌握自己能力,经常睡着睡着就到别人梦里去。刚开始,我父母根本不相信,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后来见我不敢睡觉还整天哭,去求神拜佛招魂,甚至连萨满都找了,都没用。”
“后来,他们无意中翻家谱,发现祖上也有人有类似的能力,才按祖辈留下的方法教我。直到我十二岁,才能很好地控制能力,不至于睡着睡着就进入别人的梦里。”
“但是这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想抓脑袋,头往右边歪了歪,又想起手被捆住了,只能无奈地正回脑袋,“可能是这天坑有问题吧。”
遇事不决,全部推给天坑。
祝玖沉默了一会,挥挥手,剩下的树根也依次退去。
最粗的那一根在松绑的时候,还忿忿不平地戳了一下他的腰,他一个踉跄,扑到祝玖身前。
抬头看看她面无表情的脸,宋曜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祝玖掀起眼皮看他:“不是能力失控吗?你道什么歉?”
“你好像不开心。”宋曜终于能挠脑袋了,“这次确实是我的问题,我道歉也没错。”
祝玖勾了勾嘴角,却又很快平复下去。
算错了,就算不是他的错,只要她不高兴,他就愿意先认个错。
“你入过那么多人的梦,能分清楚梦境和现实吗?”祝玖看着虚无的远方,喃喃道。
宋曜眼神认真了几分,像是在思索,随后用一种近乎学术性的严谨口吻回答:“一般来说,人在做梦时,自我意识会沉睡,梦境多是被潜意识主导的。因为潜意识缺乏逻辑性,所以梦通常是逻辑错乱、情节荒诞,且碎片化的。”
“如果你意识不到这些异常,你就无法察觉自己在做梦。”
“但只要你自我意识清醒,能察觉到这些问题,离清醒也就不远了。”
祝玖静静地听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
碎片化、逻辑错乱、情节荒诞,这不就是目前她记忆的状态吗。
有没有可能,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呢?
如果真的是在做梦的话,那可太好了。等她醒来,是不是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她还躺在小小的宿舍,每天的烦恼就是写报告和应付导师,最多再加上下一顿点什么外卖。什么老头、天坑、异调局,都离她十万八千里。
“有段时间,我也迷失在梦境里了。”宋曜轻轻地说,“学会控梦后,我可以翻云覆雨,想要什么,都可以立刻得到。”
他忽地笑了一下,眼尾弯出一抹弧度:“现实中苦乐掺半,甚至苦会多于乐,但是在梦里,只有快乐。我能拥有我在现实里无法拥有的东西,能见到在现实里见不到的人。管什么虚假,感受是真的,不就能当成真的吗,一直停留在梦境不好吗?”
停顿片刻,他垂下眼,笑意变得苦涩:“后来我想明白了,梦不会一直持续的。总有一天你会醒来,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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