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音乐,鬼哭狼嚎,声嘶力竭,都是一些过时了的老歌。
男人、女人,说笑、打闹,大声喧哗,吵闹得像是屠宰场。烟味儿,还夹杂着一些不好说的坏东西特殊的味道,再贵的香水混上这些味道,也令人作呕。
疼,浑身哪里都疼。
清醒的一瞬间,纪肖堂有些恍惚。
他不是死了么?刚给岑远目报了仇,喝了不少的酒。在米国的街头,ATM机旁边,刚插了卡还没来得及操作,一回头就看到一管乌黑的木仓口,和一个胡子修得非常讲究的下巴。
不对劲,他已经好些年不曾出来应酬了,尤其不会在经纪人不跟着的时候,来这种都是圈外人的场合。看了一圈,倒是有被围在中间依稀是主客的人,可都是生面孔,而且看起来太稚嫩了。他周围尽是一些最深的恶意都不露半点锋芒的狠角色,什么时候误入了这种小朋友的场子?
一个穿着包臀裙的瘦骨仙一屁股坐在纪肖堂身边,一只手支在两人中间,凑近了身子,挤出一点点不成气候的事业线,小声说:“纪肖堂,我很喜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等一下签到《对手戏》的手账本上,行吗?”看纪肖堂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表示反感,瘦骨仙决定再努力一下,双手合十整个人分寸极佳地扭了一下:“拜托拜托~”
纪肖堂本来就有些神魂恍惚,难道是自己记忆出问题了?眼前的一切熟悉中透露着古怪,让他对于眼下所处的状态没有个预判。
不急不急,不慌不慌,稳住稳住!
但是。
总之。
管他三七二十一,美女撒娇,答应就好了么。于是纪肖堂笑着说:“好啊。”
瘦骨仙看似心满意足,又吹捧了几句才走了。纪肖堂笑着都应了,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纪肖堂揉揉眉心,可这也太不科学了,难道米国的枪配方不一样?明明被打的是脑袋,怎么会全身都疼呢?
难道说那人打了一枪还不解恨,又把自己踹了一顿?这也太没品了吧。什么地方这么吵?什么味儿!
脑袋上像是有人拿着螺丝刀使劲往里拧,疼得他动弹不得,纪肖堂闭上眼睛,觉得心跳地胸口都疼——难道是让肖家抓住了?或者是肖灏海的死忠准备拿他祭灵?呵!他纪肖堂不怕!
纪肖堂缓了好一会儿,出了一身冷汗,潮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哪里都不舒服。
睁开眼,开始有一会儿聚焦困难,眼前的光线妖异昏暗。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所处的环境。
黑黢黢的天花板,看不出远近。十分怀旧的射灯,红红绿绿的彩色射线,这是一个,主打怀旧风的包厢……么?真够土的。要是自己,就做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怀旧风,这种十几年前纸醉金迷又喜气洋洋的风格,现在看来简直是经济飞速发展下审美迷失的产物。怎么会有人来找眼睛疼?
呵~自己不就在这儿么,纪肖堂想。
“快快快,赶紧收拾,宋寅初说要来。”几个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收拾起那些违禁的东西手脚不是一般的利索,呼啦一下清空了一张角落的桌子。
“诶,诶,诶,哥儿几个都慢点儿!我那些东西都别给我cei了啊!”说话的小青年发型十分复古,还染得五颜六色。朝着纪肖堂的这边耳朵像个弹夹似的戴了一排粗大的耳饰,看得人瘆得慌。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往后一瘫,俩胳膊特舒展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把捞过来一个小姑娘就上人家脸上啃了一口,完了指着收拾桌子的人拖着长音儿骂,“操他妈的,一群怂逼。”
纪肖堂皱了皱眉,有种隐隐的熟悉。有人赶紧摆上啤酒,还从旁边桌子拿了几个空罐横七竖八地扔在桌上,造成一幅杯盘狼藉的假象。
“姓宋的就不是个爷们儿!咱也犯不着这么惯着他!你看啊,他养的那个小兔儿爷一声不响地结婚了,他不还是低三下四地去把人求回来了么?怎么轮到咱们这儿他他妈的就来充大爷?要我说就滚……”
“丧爷,少说两句吧!”
丧爷!什么?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丧爷!纪肖堂蹭地站了起来,把靠在他身上半睡半醒的一个人给掀翻了。站的太快,纪肖堂一阵眩晕,摇晃了两下又猛地坐下了。
纪肖堂惊魂不定地盯着丧爷看了好几眼,这才确定,真的是丧爷。丧爷都死了十来年了,怎么……
丧爷是孙家的小儿子,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不学无术,荤素不忌,基本上人们对于“某二代”所有的负面印象放到他身上都不算冤枉。再加上人贱嘴损不怕死,在圈子里向来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因为得罪的人太多,被送出了国。一走四五年,唯一的收获是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Sun,后来不知道怎么被人叫开了,江湖人称丧爷。
丧爷上头有个大哥,完美的继承人典范。谁知道度蜜月的时候赶上飞机失事,人跟飞机一起在大洋上灰飞烟灭。消息传回来,整个股市都跟着抖了三下。丧爷的父亲乍闻噩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跟着他大哥去了,人躺在医院就靠着机器吊着命,一天的医药费顶得上小县城一套房子。
丧爷临危受命,竟然硬生生地改了性子,当了五个月的模范精英。五个月后,老孙爷还是没熬住,去了。
没了定海神针,丧爷根本弹压不住手底下这群马中赤兔,没几天就让尥蹶子的烈马踢得伤筋动骨,没撑到他哥周年,一个好端端的孙家就被人瓜分了。最后在他爸尾七那天,丧爷死在了家里,留下了著名的五言绝笔:“学好,太难了”。
看着眼前丧爷那混不吝的样子,听着他们的对话,纪肖堂心里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但那个想法太疯狂了。
一点都不科学!
丧爷不管他科学不科学。发现纪肖堂盯着自己,丧爷下巴对着他,露出一个并不友善的微笑,缓缓举起一只手,竖中指。然后挑了挑眉。
纪肖堂却笑了。以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对这种幼稚的挑衅早就免疫了。玩儿似的。尤其是看着眼前张扬肆意的丧爷,想起丧爷那令人唏嘘的短暂一生,丧爷再没素质的行为都能当熊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欠管教,也轮不到他纪肖堂去管教。
反正不疼不痒。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重生了!
纪肖堂捂着脸,笑得越来越大声——他重生了!重生到了刚跟岑远目认识不久,还没有经历那么多事的时候。重生到了事业刚刚起步,还没有踩过那么多坑的时候!重生到了……他还有机会重新做选择的时候!
老天爷对他真的是太好了!
丧爷看纪肖堂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有点愣怔,可别是让自己一个手势给骂哭了。这什么事儿啊!
“哎!孙子!”丧爷京腔严重,子发的是贼的音,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老肖家姓纪的那个!说你呢!”
纪肖堂抬头,眼睛里的笑没来得及收起来,看着丧爷的眼神带着一股子慈祥的味道。
丧爷被他看得有点毛楞,脱口而出:“要死回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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