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应行雪醒了。

最先涌上的,是沉重的疲惫感。

体内灵脉像是被人拧过的枯藤,十分难受。

但每次毒发的症状都大差不差,她没有放在心上。

意识逐渐清明,她看见游扶秋瘫坐在角落里。

只见她浑身是血,脸色涨红,连眼眶都是红通通的。

应行雪一醒,充斥在房中的灵力迅速收拢。

游扶秋也终于喘得过气了。

她一下瘫软在地,剧烈呼吸里掺杂着嘶哑的痛哼。

应行雪正要说话,忽觉胳膊疼得厉害。

她蹙眉低头,看见右臂的腕部破了个米粒大的血洞。

鲜血顺着经脉汩汩往下淌,整只右手都已经被血染透。

“应师姐。”角落里传来声虚弱唤叫。

应行雪抬头。

游扶秋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她有气无力道:“药童说师姐毒发,谷主又不在,一时情急,我便贸然用了那功法。为了引出灵力,弄伤师姐,还望师姐原谅。”

应行雪用灵术解开抑灵链,给自己把了脉,发现妖毒虽没有彻底解开,却缓解许多。

她面色稍有缓和,温声关切:“那你呢?你怎么弄出了这一身伤,可是我伤了你?”

游扶秋摇头。

她擦着脸上的血,勉强笑了笑:“比起师姐,我这些伤也算不得什么。”

“定是我的缘故。”应行雪的神色不算好看,“自从我中了那怪毒,神智就时常不清醒,无意间伤了不少同门。”

“师姐受妖毒所害,神志不清,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非故意伤人。”

应行雪走至她面前,躬身握住她的手。

她道:“是啊,但好在如今有你。”

游扶秋借着她的力,踉跄起身。

应行雪松开手,只扫一眼房门,那门就自行敞开了。

药童最先跑进来,急忙询问她的情况。

他身后跟着一众弟子,也是一拥而上,句句关切,唯独将游扶秋排斥在外。

应行雪耐心应答,直等有人不小心撞着她胳膊上的伤口,她才想起什么。

她移过视线,望向静立在人群外的瘦小身影。

两人目光相撞。

后者眼神恬静,带着一点毫不设防的怯意,迎上她的注视。

就像棵静默的树,哪怕被人砍去枝条了,树叶拂动的力度也仍旧温和。

一种忍痛的、脆弱的温和。

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爱怜。

应行雪收回视线,对药童道:“扶秋师妹为救我,也受了伤。”

其他医修惊讶看向游扶秋,窸窸窣窣交头接耳,话里话外都是不敢相信她竟真有办法。

药童立即会意:“我这就带游仙长去疗伤。”

游扶秋跟着他往外走,她朝后看了眼,问:“应师姐也受了伤,不需要治疗吗?”

“这妖毒古怪,仙长每次毒发后,都会及时记录一些症状反应,等整理好簿册了,她才会自行疗伤。”药童答道,比平时多了些耐心。

他亲眼看见过应行雪毒发,没有法子治疗,就只能生生忍着。

每次都要服用不少镇痛的药,再捱上十几个时辰,才能勉强缓解。

这是头一回。

头一回没有服药,且不到半个时辰,应行雪就恢复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说:“游仙长。”

“什么?”

他费劲儿仰起脑袋,看着身旁伤势不轻,面色惨白的女修,由衷道:“您真是好心肠,为了救仙长,伤得这么严重。先前我多有怠慢,还望仙长莫怪。”

游扶秋顿住。

随后,她缓缓地笑了。

“不必。”她温声细语道,“都在这朱雀仙府修行,同门之间,自然能帮则帮。就像我之前的一个朋友,也帮过一位师兄。”

“也是疗伤?”

游扶秋摇头:“是帮师兄在执事堂做事,说是帮他整理了一些记录用的簿册。她还觉得奇怪,说是那些簿册都放在地下室,也不怕潮了。”

“地下室?”药童下意识纠正,“她记错了吧,宗内的簿册可都放在藏卷阁里,没听说藏卷阁有什么地下室啊。”

“藏卷阁?”

“对啊,就在楼上。”药童指了指上方,“宗内的簿册札记都在最里头那个房间里面,怎么可能在地底下。”

游扶秋掩面咳嗽一阵,再才道:“那要么是我听错了,要么兴许她是在其他地方整理簿册,误以为是执事堂。”

“有可能是认错了。”药童不以为意,“外门弟子一般也不准进来。”

游扶秋点点头,不再多聊。

药童又与她说起应行雪毒发的事,两人绕过拐角,迎面忽走来一人。

“嗳!药童,不跟着应师姐,在这儿晃悠什么,小心把你逮去杂役堂。”

来人是个面容俊秀的少年郎君,与烛渠年岁相差不大,但比他更雍容闲雅,手持折扇。

“荀仙长,我奉仙长的命令,送游仙长去疗伤。”药童扯了扯游扶秋的衣角,小声与她道,“他是符阁阁主的徒弟,也是这执事堂藏卷阁的副掌事,荀承衍荀仙长。”

朱雀仙府统共三位道君,宗主为首,另有医谷谷主与符阁阁主。

入宗到现在,游扶秋一个都没见过。

上回在戒律堂听审,她也只听过宗主的声音,而没看见脸。

她唤道:“荀师兄。”

但荀承衍没有看她。

便像是瞧不见她一样,他直接略过她,对药童道:“应师姐伤情如何?听说她又毒发了,我这才来看一眼,师父不在,可别在这执事堂闹出祸事。”

药童如实答道:“已经好多了,有游仙长帮她解毒。”

“哦,解毒。”荀承衍这才瞥了下游扶秋,“她?”

游扶秋感受到那轻飘飘的一眼。

视她如无物。

她仿佛没看出他的轻视,轻声说:“暂时没办法彻底解开应师姐的毒,好在也好转了不少。”

“嗯。”荀承衍浑不在意地应了声,“药童,你去照顾应师姐吧,我送这游师妹去看治。”

药童迟疑:“这……”

荀承衍用扇子敲了两下掌心:“这儿我管,不比你熟悉得多?快去,别耽误正事。”

药童只得应好,让游扶秋有事就叫他,便急匆匆走了。

他一走,荀承衍忽重重敲了下扇子。

瞬间,几枚银针从扇中飞出,直冲游扶秋而去。

游扶秋没想到他会突然攻击,只堪堪避开。

一枚银针擦着她的臂侧飞过,刺破了她的衣衫。

她捂着略有些发烫的胳膊,不解:“荀师兄?”

荀承衍眉眼间压着倨傲:“果然是个没用的,身手也不过如此。告诉你,别以为自己进了内宗,从此就能一步登天了。这里头天赋不错的修士,多到数都数不清,更何况你一个半妖。当药炉子,就该有药炉子的自觉。”

他言语刻薄,游扶秋却是不卑不亢。

她坦然应道:“为何不能?”

荀承衍稍怔:“什么?”

“师姐师兄请我帮他们解毒时,便说这只是一桩交易。倘若拿不到半分好处,我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

“还是说,荀师兄觉得我应该识相些,现在就离开这里。”游扶秋稍顿,眼眸微弯,“我可以走,只是不知荀师兄该如何向应师姐解释。”

荀承衍从没被这样直白地回呛过,脸色白了又青。

有血流下,糊住了眼睛,游扶秋忍不住用袖子擦去,露出张清秀标志的脸。

尤是那双眼,棕亮剔透,透出琥珀般的莹润光泽。

那双眼睛突然直直望来,荀承衍突然愣住,心往下沉,瞳仁却在跳。

“荀师——”

“承衍。”一边传来声清润唤叫。

游扶秋循声望去,看清来人模样,下意识喊了句:“谢师兄。”

那人一怔,笑了笑:“你便是游师妹?之前就听兄长提起过你。我叫谢弋,与你谢为止谢师兄是同胞兄弟,常有人错认我们。”

游扶秋这时才发觉,此人虽与谢为止长得一模一样,却不似那般冷傲,眉眼更爽朗,带着明显笑意。

“原来不是,我还以为……”她的嘴角抿着一点弧度,“那该怎么分辨呢,要称小谢师兄吗?”

谢弋忍不住笑:“你倒比兄长说得有趣儿——承衍,你在这里做什么,游师妹可是帮我兄长解毒的贵人,容不得你取闹。”

荀承衍这时才回神,冷哼:“胡说八道什么,不过帮着带个路罢了——游师妹,走吧,省得待会儿你‘小谢师兄’还将错处全怪在我身上。”

他咬重“小谢师兄”几个字,带着没法言说的轻蔑。

游扶秋应好,跟随他俩一道往里走去。

一路上,他俩谁都没和她搭话,而是聊些执事堂的话题。

她听到一半,忽问:“小谢师兄是执事堂的掌事吗?”

谢弋顿了步,斜过笑眸看她,显得很友善。

“要怎么说呢?”他思索着道,“执事堂事务繁杂,比如管理宗内弟子的事宜,保管一些灵石、秘籍等等,所以有不同的部门,而我和承衍负责藏卷阁,确然担了个掌事的名头。”

游扶秋:“每天要经手那么多事,想来很劳累。”

荀承衍在旁冷哼了声:“那也不是你这外门弟子该操心的事。”

游扶秋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谢弋,不赞许地说了他两句。

但也仅是说了两句而已,她没从中听出什么威慑力。

很快便到了休息的厅屋。

医修帮她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期间荀承衍一直在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无非是她低微的出身、薄弱的灵力和不纯的血脉。

大概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以随意戏耍的玩意儿,她想。

她开始思索他期待看到怎样的神情。

应该是难堪、羞赧,抑或卑微而沉默地告饶。

随即又想,他如今的职位。

他与谢弋一样,都掌管着藏卷阁。

只不是一个是掌事,另一个是副掌事。

但就他二人方才的谈话来看,想必区别不大,都能轻而易举接触到一切资料、簿册。

真好。

这般好的职务,这般方便的位置。

游扶秋抬眸,用温和包容的视线注视着荀承衍,望向他张合不止的嘴。

只可惜交给了这么一个自视甚高的蠢货。

“小谢师兄,”好不容易等到伤口处理完,她看向一旁始终没出声的谢弋,“我有些累了,可以一个人休息会儿吗?”

“自然。”谢弋对荀承衍道,“承衍,走吧。”

荀承衍瞥她一眼,说不清眼底的情绪如何,与他一道走了。

医修也一起离开了。

游扶秋静坐在那儿,耐心等着一切声响远去。

等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后,她站起身,落下门锁,并在锁上留了抹妖气——这样一来,只要有人试图进屋子,她就能感知到。

等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她走至另一边的窗前,推开窗子。

现下她在二楼。

窗子外面是荒山,鲜有人经过。

依照药童说的,存放簿册的房间就在她的右上方。

她没作犹豫,踩上窗台,两只手攀住窗户上沿,而后抬起脑袋,盯准了右上方的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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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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