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果然带来了好消息。
云青青得以在唐国公府留居。
虽然尚未和窦夫人见面,但第二日一早,云青青还是托李三娘给窦夫人送上了一份礼物。
“这是何物?”
李三娘惊讶地看着这个小手指一般长度的小瓶子。“这个瓶子,是琉璃所制?但是琉璃怎会是如此光泽?”
“是磨砂玻璃瓶啦。”云青青拧开瓶盖,使用滴管吸出其中的一滴精油滴在李三娘的手背上轻轻揉开。“你闻闻。”
李三娘依言照做,惊奇道:“是栀子花的味道。”
如今正是栀子开花的时节,府中也移栽了几株,但此时闻到的香味又比她在园中闻到的更加馥郁,仿佛许多花朵的香气凝聚在这一滴之中。
“这是精油,可以滋润肌肤,也能舒缓精神。”云青青拧上瓶盖,将小瓶子递给李三娘,“不知夫人是否喜欢这个味道?”
“阿娘素来爱花,房中花枝也随时令变换,如今正是栀子盛放的时节,你这礼物可是送到阿娘的心头上去了。”李三娘接过玻璃瓶,满眼喜爱地把玩着。
“可惜我只带这一个小样。”云青青遗憾地叹口气,“不过我这里有制作方法,我们可以一起尝试制作不同香味的精油。”
“好极了!”李三娘拊掌,“总算有一个小姐妹来陪我耍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来过几招吧。”
“啊?”云青青茫然地看着突然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李三娘,不知道话题怎么就从“小姐妹一起做精油”变成了“陪练一起过两招”。
“听吉祥、如意所言,你行动间颇有章法,想来也是正经习过武的。我平生所见的闺中女儿少有爱这些拳脚棍棒的,难得遇到你这般人物,我怎能错过?”
看着李三娘欢喜的模样,云青青实在不忍拂她的意,最后还是跟着她来到了校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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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兄弟俩闻讯而来的时候,正见云青青和李三娘在校场上你来我往、拳脚相加地缠斗。
看了一会,李世民断言:“阿姊收敛了许多。”
就算是李世民很能看出来,李三娘在这场比斗之中处于上风——而且她明显没尽全力。
李世民又想起来被云青青按在地上挠痒痒的往事,脸立马就拉下来了,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又多云转晴。
“只要我勤奋习武,肯定能很快一雪前耻!”
显然,云青青的菜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李玄霸打了个哈欠,不感兴趣地靠在李世民身上。“二哥,我们该去先生那里了。”
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年岁相近,虽然李玄霸年纪更小,但比起要练武和玩耍的李世民而言,他在读书上花费的时间更多,因而李玄霸虽晚了一年启蒙,如今两兄弟的学习进度却相差无几,因此也是两个人结伴去读书。
“啊呀!我又忘了!要不咱们今日就先别去了?”正对云青青好奇不已的李世民想要理所当然地翘课,李玄霸脸色顿时一沉。
“已和先生约好,怎可无故缺课?更何况读书习字皆当持之以恒……”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我们这就去吧!”李世民无奈地推着弟弟往回走,走之前还不忘扬声叮嘱云青青,“云姊姊,等我们上完课再来找你玩!”
“……”云青青痛苦面具,简直想要喊他们留下来,她愿意现在就掏出好吃的好玩的跟他们分享,只求李三娘不要再拉着她陪练了。
但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面子让她说不出口,只能假装快活地应了一声,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招之中了。
“呼——呼——我不行了——”最终还是云青青先告饶,在李三娘退开之后很不讲究地仰倒在了地上,缓了几个呼吸之后,又在李三娘担忧的目光中艰难地爬了起来,摆摆手喘着气道,“别担心,就是太久没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了,我缓缓就好了。”
李三娘一个眼神,红缨顿时知机地上来搀着云青青。
“虽然青青你的力道有点不足,但果然是有一整套拳法。”李三娘非常兴奋,“而且这套拳法既舒展大方,又步稳势烈,而且动作精炼、节奏分明,极易上手,我观之好似有几分军中技击的风采?”
云青青比了个大拇指,赞叹道:“三娘好眼力,这套拳法就叫军体拳,是我一个从过军的兄长教我的。”
“青青兄长的拳拳之心由此可见。”李三娘想到自家那个自矜于嫡长子身份而对下面的弟弟妹妹不屑一顾的长兄,不由得感叹其中差距,但她很快就讲李建成抛之脑后,与云青青交流起习武的心得。
“……都说闺阁女儿当娴静端庄,进退有度,可我自幼不仅爱读书习字,还爱舞刀弄枪,虽然阿娘宠溺我,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希望我能和其他贵女一样,如此才能在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执掌一家一族的主母。”李三娘明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恼,“尤其是我议亲之后,阿娘就不许我再舞刀弄枪,而是拘着我学女红以及如何侍奉公婆和丈夫了。”
许多大道理在这一刻涌到了云青青的嘴边,但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这个苦恼的少女。
“读书使人明智,习武强身健体,二者都能让你受用一生。”云青青干巴巴地说了句废话,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年少成婚的弊端,但与人相交最忌讳交浅言深,更何况李三娘的婚事并不是年少慕艾的情投意合,而是唐国公府与钜鹿郡公府互为臂膀的盟约,又岂能容她轻易置喙?
“不论你喜欢做什么,一个健康的身体总是最重要的。”云青青定定地看着李三娘,后者惊讶于她的郑重其事,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答道:“我晓得的,所以我如今还是每日都在读书和习武。”
虽然李三娘不知道读书和习武到底能为她带来什么,但一种敏锐又模糊的直觉告诉她——要日复一日地学习,不断学习这些不论是世人眼中女子该学的,还是不该学的知识。
而随着年岁渐长,李三娘也逐渐感受到了学习带来的好处,无关乎其他,而是一种从容面对世事的底气。
“今日与你切磋,可真是痛快!”李三娘笑容灿烂,毫不在意地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今后我们可以一起读书写字、习武练拳。”
听得前半句话,云青青还赞同地连连点头,再听闻后半句,这个头就点不下去了。
救命!!!为什么要逼一个废柴奋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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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一身尘土之后,两人又一起用餐,午间略略休憩片刻,李三娘就要带云青青去拜见窦夫人了。
——窦夫人贴身侍奉卧病在床的老夫人,只有在老夫人用完餐到午后老夫人睡醒的这段时间才能抽空见云青青一面。
为表郑重,云青青掏出挎包里的化妆品,给李三娘现场表演了一个“五分钟早八妆”,李三娘主仆叹为观止。
李三娘:什么时候侍女给我我上妆能有如此快捷就好了。
红缨、青墨:这个手艺!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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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夫人是一位容颜艳丽、气度雍容的女士,她端坐在上首垂眸浅笑的模样,仿佛就是云青青记忆里古画上的仕女,更难得的是在她谈吐之间透出来的毫无虚假的亲近与体贴,让云青青恍惚间都以为自己不是擅闯府邸的不速之客,而是主人亲自邀请上门的贵宾。
“娘子既然来了,就当自家一般安心住着。”窦夫人含笑看着云青青,“我叫人收拾了一间小院,娘子可以即刻收拾入住,但若是愿意和三娘住在一起也不妨事,左右院子都给你留着。
再则,既是府上的客人,自当有几个使唤跑腿的丫头小子,我已挑了几个机灵的,都在门外候着,娘子可以看看合不合眼缘。”
云青青也不推辞,只说:“我与三娘子一见如故,愿意和三娘子住在一处。
夫人称呼何必如此生疏?直接唤我的名字便是。”
窦夫人爽快地应承下来,双方寒暄了一番,也称得上相谈甚欢,不过很快就有一个老婆子在门外等候,李三娘一见她的身影,便起身向窦夫人告辞。
云青青跟着李三娘走出院门,就见窦夫人领着人浩浩荡荡地往一个方向去了。
“那是祖母住的院子,祖母每每卧病,总是阿娘贴身侍疾。”李三娘轻声解释,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又垂下了眼帘,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时辰,应当是祖母要醒了。”
云青青想起窦夫人眼下的青黑与脸上的倦色,隐约窥见了这看似风光的当家主母背后的心酸,再一看李三娘犹带着稚气的侧脸,心中陡生出一股涩意。
“你在害怕吗?”云青青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李三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我没有经历过婚姻,所以无从谈起,但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的母亲?”云青青试着提议道,李三娘更加诧异地看着她,问:“这、这如何能问?”
“这为什么不能问?你阿娘总是疼爱你的,她又是过来人,你有什么疑惑自然可以向她求助,想必她也乐意为你引路。”云青青顿了顿,“更何况,亲人之间更应该坦诚相待不是吗?就算是有分歧,也要先尝试交流啊。你不说我不说,又怎能知道彼此真正的想法呢?”
经历了漫长又别扭的青春期之后,云青青最深刻的感悟就是有话直说能够解决相当一部分可以避免的问题,所以此后她的情绪都不怎么加以掩饰,与人交往时也不爱拐弯抹角。
而这长久的习惯让她一眼就看到了这对母女之间的问题——
她们都太含蓄了,含蓄到爱而不愿表达,也含蓄到怨也只自己默默消化。
窦夫人用自己的经验来爱着李三娘,李三娘不能理解,但她也只是默默地接受。
这对母女,是很多家庭的缩影。
“难道以窦夫人对府里的掌控,她能不知道你日日练武吗?”
李三娘神色微动,但还是没说什么。
云青青也没有多说,而是提起了李世民。
“二公子和三公子什么时候放学?我还有好玩的想要展示一下呢。”
“好哇,你心里只有二郎三郎,什么事都想着他,明明我才和你最要好吧?”李三娘佯怒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李三娘的院子走去,先前默默退后几步的仆役们又快步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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