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跑回客厅,看着亮堂的灯光皱眉,“怎么会这样?”她找来从镇上买的螺丝刀,学着之前那电工师傅的操作将开关里外检查了一遍。
“开关明明没有问题了……”她一头雾水地嘟囔着,心里想到一种很离奇的可能。
“时间线……”慕九想,“我是不是没有办法改变时间线……”
如果按照原本的事件发生顺序来看,这对老夫妻会请村里的“半仙”过来做法,然后被村民谣传他们的房子闹鬼,搞得他们心神不宁心中牵病,最后为了规避用电而改回使用煤油灯的生活,然后过了一个月,国家电网大队的人下乡普查居民用电情况才检查到他们家开关有问题,修好以后事件圆满结束。
“可是我已经提前修好开关了,难道又要将它重新弄坏吗……”慕九默默地摇头,“不可能……问题应该不出在这里……”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一旁的大爷开口了:
“咱们明天还是去请村里的那个半仙来看看吧。”
他们口中的“半仙”不过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老头,慕九本来想要阻止,但为了弄清楚时间线的走向,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大爷就去村东头把半仙请了回来。慕九从房间出来一看,心里吓了一跳。站在她面前的半仙根本不是个老头,而是个年轻人,叫陈景年,和她差不多的岁数。他眉心刻着一道朱红色道印,使他看起来有些凛肃,但眉眼却是柔和的,像汪清澈的潭水。
慕九端详他一番,心头想这莫不是个真有两把刷子的。青年向老两口问过好,和慕九打一照面,温柔的眉眼忽然紧凛,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九奇疑道:“我俩认识?”
陈景年摇头,抿唇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她的额头,让人浑身的不自在。
老大爷一听,在旁边对他解释了慕九的身份,见气氛有点怪异,笑呵呵地打圆场。
“搞科学的?”陈景年打量慕九一会儿,幽幽道,“不像。”他评价完,又默默道:“说是同道中人我都信。”
慕九:“对不起,我不搞封建迷信。”
陈景年笑了:“你说我是封建迷信?”他环顾客厅的四周,叹了口气,又从自己的中山褂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锦囊,纤细的手指往囊中一点,指腹沾了点什么,又看向慕九。
“过来。”他喊她过去。
“做什么?”慕九警惕地问,不肯挪脚。她问他手上沾的什么。
“香灰,”陈景年笑了笑,“给你消灾赐福。”他说她被“脏东西”盯上了。
慕九听完,心里骂他装神弄鬼给老两口做样子,迈步走到他身前,拿挑衅的眼神看他。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刚说这一句,见陈景年变了脸色,正要再拿话润塞他几句,却被一旁的大妈吼住了。
“小慕,可不能对咱们半仙不敬,”大妈瞄了眼陈景年,又瞄了眼他手里的锦囊,伸手朝囊中点了点,转身刮慕九眉心上,“让你点块香灰你点就是了哪恁话多,半仙给你好福气呢!”她朝陈景年笑了笑,提醒他进入正题,看看这灯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景年瞥了眼慕九的额心,唇角微微勾过,和老两口切入了正题。他往客厅转了一周,眉头紧锁地告诉二老这座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大妈支支吾吾地说这座房子是在大爷已故的亲兄弟的祖坟上建起来的,慌悸地问半仙是不是大伯叔的鬼魂半夜在作祟。
“很有可能,”陈景年说,“待我做法,一问便知。”
众人便见他从带来的包袱中掏出一张黄符纸,一个豁口碗,一把铜钱剑。他在碗中放了一撮香灰,拿井水化开了,又捏住符纸口中念诀。
只见那符忽然烧灼起来,陈景年将符放进碗中,伴随沸腾声响,碗内瞬间飘起阵阵白烟。他饮一大口符水,吐洒在铜钱剑上,又执剑在房间中挥舞起来。每过一招,口中问话三声,待半盏茶功夫过去,他挽剑往处在中间的饭桌上刻划,完毕之后,众人上前围观,发现那桌上刻着一“退”字。
“我问清楚了,”陈景年望着二老,缓声道,“的确是你们家祖坟里的亲人生了怨气,所以故意摆弄家里的物事来恐吓你们泄愤的。”
他见二老的脸色惶恐起来,微微一笑,又道,“但你们不用担心,我方才已经以通灵术法对祂进行了安抚,至少可保你们七天太平。”
“七,七天?”大爷和大妈惊诧道,“这怎么还讲时效的?”
陈景年道:“因为怨气会积聚,所以七天之后,需要再次做法。”
慕九打断道:“那你岂不是拿二位老人家当长期饭票么?”她挑眉说,“七天又七天,这点把戏还真是够你吃的。”
陈景年冷脸道:“慕小姐,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没有逼两位老人家做什么选择,做一次法,换七天安宁,保钱财还是保性命,他们自己选择就好。”
“老实说,我现在合理怀疑是你在电路上搞了鬼,”慕九道,“我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鬼跳出来捣乱。”
“慕小姐,话别说得这么绝对,”陈景年严肃地反辩,“你可以坚持你的信仰,但是也请你尊重我的职业。”他说完以后,似乎不愿意再和她啰嗦,转身去问二位老人的意见。
二位老人看看小道士,又看看慕九,支吾说:“消、消财免灾,我们要命,要命……”大爷一说完,就去自己房间里倒腾,从压在衣柜底下的塑料袋里搜出一叠卷钞,少说也有七八百块,哆哆嗦嗦地拿给道士。
陈景年接过那钱,瞄过慕九一眼,给了大爷一张符纸,叫他贴在电灯开关上,说这一个星期之内此灯必定正常。
“七天之后我再过来。”
老两口谢过了他,客客气气地送人离开。
陈景年走后,慕九心头莫名有点发怵,额头上的香灰让她觉得发痒,她走到后院打了盆井水,把那香灰洗了,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看就是他在瞎搞鬼。”她不满地嘀咕着,觉得自己眉心又痛了起来,想着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的原因,于是赶紧回屋补觉。
可神奇的是自从陈景年来过以后,一连六天客厅的灯都没再亮过。这件事情像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慕九的脸上,渐渐击碎了她心中的唯物主义辩证观,也不禁让她感到害怕起来。
如果那道士不是在装神弄鬼的话……那这间屋子不就是真有鬼了么……
想到这,慕九心慌慌的。
第七天村头赶集,慕九去村口卖杂货的摊子前买了一把小刀,生怕到午夜那符纸失效的时候被大爷那位死去兄弟的鬼魂攻击索命,又悄摸摸地买了几头大蒜揣裤子里。
等走回到老两口家她才想起来那大蒜是治吸血鬼的,于是把大蒜丢到厨房,就把那把小刀带在身上防身。
夜入得很早,两老口到村东去走远方的亲戚,今天并不回来。慕九洗漱完,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把门窗都关死了,心中默念着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房间里点着煤油灯,客厅一片黢黑。屋里静静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外头的阴风和落叶扫着窗玻璃,发出呼呼的哀嚎。
不一会儿,厨房里似乎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慕九想那或许还是风声。那声音持续过一阵,忽然停下来。一滴一滴的水从水龙头往下坠,滴在池台上,敲在她的心上。
过了几分钟,整个房子回归了短暂的平静。慕九还来不及舒气,神经猛地一紧——
厨房那头隐约传来走动的脚步声。
“靠……真的来了……不会来索我命吧?”慕九心凉了半截,蜷在被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听着听着,兀地头痛起来。这回痛的非常明显。她感觉自己的额心有什么东西在烧灼,叫她疼得在床上打滚,浑身不一会儿就流出汗来。
“哒——哒——哒——”厨房里的脚步声越发清晰起来,已经往客厅这边走来。
慕九蜷在被子里发了一身冷汗,晕沉昏眩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一瞧四周,心头吓了一跳——
只见周遭的环境竟然全都变成了同等阴暗的森绿颜色,死气沉沉全无生气,她此刻仿若一个色盲,双眼接收到的画面像模糊的监控影像,但并不受黑暗的影响。只是那阵模糊是短暂的,当疼痛越来越轻的时候,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慕九还来不及思考此时视觉的诡变,便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低沉的歌声。
“天黑黑——谁怕怕——灯开开,不要怕——”
慕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靠,那鬼大爷真来了……”她心里嘀咕着,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把小刀,惊讶地发现那刀居然发着白光。
“难道是老天爷在暗示我杀鬼……是不是杀掉他,我就能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上去……”想到这,她把刀藏在身后,一步一步靠近客厅。此时她房间的门虚虚掩着,使她尚且还看不清那鬼的真面目。
“天黑黑——谁怕怕——灯开开,不要怕——”
这歌声低沉间带着诡异的稚气和开朗,像个年轻人随意哼出来的俏皮话,并不合乎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口吻。
慕九蹑手蹑脚地挪步到门背后,透过虚掩的门缝向外看去,瞳孔兀地一紧——她惊骇地瞧见一个背对着她的陌生男人,脚下是血红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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