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赵怀静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校医的惊呼声。赵怀静忙快步走了过去，还见平时仪态得体的校医老师吓得惨白了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楼梯下方。
赵怀静上前顺着校医的视线一看，只见楼梯下方正躺着一个人。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量的鲜血似乎是从脑部中流出的，刺目的鲜血顺着左侧的台阶滴淌着。看得人着实心惊肉跳，而且那人穿着校服应该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赵怀静连忙冲下楼梯，等翻过那人身子看见正脸才认出这人正是他们隔壁班上的许司。
许司是他们的体育生，这几天因为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拉伤了脚，所以每天都会差不多这个时间点来校医室换药。只是，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无暇多想，赵怀静本能地探了探许司颈间的脉搏，在感受到还有微弱的跳动之后，赵怀静才松了一口气。
“林老师，快到校医室里拿些急救的东西过来。”
在赵怀静的催促之下，有些懵的校医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身跑进校医室里拿东西。也趁着这个空档，赵怀静快速打量了一番现场的环境。
许司因为脚受伤缠着绷带这几天都穿着拖鞋，此刻那只拖鞋正散落在四楼的阶梯上。看情况是许司走在这个阶梯上的时候因为什么原因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受了重伤。
赵怀静看了看许司的指甲，里面很干净，应该在坠下楼梯之前没有跟人拉扯过。他右手的掌心有黑色的碎漆，和他们学校阶梯扶手上的油漆一致。
赵怀静看了看就在身旁的楼梯扶手，因为年代久远有些生锈，所以人只要触碰到铁栏杆就难免有些油漆脱落。许司右手中的油漆碎片应该是他因为脚受伤，所以得扶着铁栏杆上楼。
那这样就很奇怪了，根据许司手上的油漆碎片至少可以证明他是扶着铁栏杆上楼，那这种情况下即使因为脚受伤不慎摔倒也不可能直接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他这么严重的伤势，很明显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造成的。
去校医室取急救物品的林老师恰在此时赶了过来，赵怀静抬头从她手中接过纱布正好瞥见孟冉和肖霓正在林老师身后的台阶之上。
肖霓面带惊恐，不安地看了看孟冉，而后躲在了他的背后。而台阶上的孟冉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眸中不带一丝波涛。
好像在一瞬间，赵怀静心中的疑惑如雾消散。
两人四目相对，孟冉一副坦然的模样，开口说:“赵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看着许司的惨状，赵怀静听见此刻孟冉平淡的声音不由得心里发凉。
赵怀静只能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台阶下的赵怀静和校医忙着给许司止血无暇顾及他，孟冉收回自己的目光便拉着身边的肖霓转身离开了。
赵怀静匆匆一撇看见两人离开的背影，便只能忙于手上的事情。
后来这件事情闹得很大，许司因为头部严重撞伤深度昏迷。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
于是许司的父母大闹学校，虽说明面上看来这件事情只是意外，但毕竟让一个受伤的人独自去校医室才导致这场不幸，学校里也赔了不少钱才了事。
时过境迁，当初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逐渐平息，学校里很快回归正轨再没人提起这件事。可赵怀静却还是调查过此事。
他回想起看见孟冉和肖霓拥吻的那一幕，心知在此之前两人绝没有什么暧昧关系。
纵然肖霓对孟冉有几分心猿意马，可她性子腼腆，要不是赵怀静刻意观察也没人能看出她的心事。
至于孟冉，他更是一门心思在学习上，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少年不可言说的心思。
可许司出事的那天两人却十分异常的如此亲密。回想起肖霓当初看见许司时她看着孟冉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怀静想肖霓应该是看见了什么。
赵怀静私下里也找过肖霓谈话，可不得不说孟冉实在是很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在许司的事情逐渐平息后赵怀静很明显察觉到了孟冉对肖霓一如既往的冷漠，而肖霓脸上的失落也是显而易见的。可就是如此，肖霓也始终没有向他透露当天孟冉和许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场风波就像投石入水，再激烈的涟漪最后也会消逝不见只留下一片平静的水面。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接连出了几起事件的四中总算是平静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份，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寒假。
高三学业重，这也算是学生们为数不多的能够放放轻松的日子。当然身为班主任的他，也终于能够好生歇一歇了。
赵怀静是属于工作时异常认真，然而休假时也能在家接连躺尸好几天的日子。在他之前的生活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他也只会在超市里屯不少货，以保证自己接下来几天不用再出门。
他的假期十分来之不易，他不想浪费一分一秒休息的时间。
窗前，赵怀静捧着一本书安静地读着。清风吹动着发丝不时扫过他精致的眉骨，书桌前的赵怀静沉迷得对外界的环境丝毫不觉，整个房间里只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静谧淡然，在白色毛衣的衬托下他仿佛陷入了一片柔光之中。
好久，赵怀静终于冲文字中抽回自己的神思，他抬眼望向窗外，发下日光熹微。
他捏了捏鼻梁，怪不得眼睛已经有些酸疼。
赵怀静伸了个懒腰，起身翻找起了冰箱却发现已经是弹尽粮绝。他揉了揉额头，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宅在家好久了。
寒风刮得枯叶簌簌落下，虬曲干枯的树木光秃秃立在他们楼下的院子中。刚买好菜的赵怀静踩着凋落的树叶走了回来，他将脖子缩在衣领当中，提着东西的手被冻得通红。
这鬼天气怎么能这么冷，赵怀静忍不住吐槽。
“哦哟，这孩子也太可怜了，他爸爸到底干什么去了。”一个大妈的声音在赵怀静身后压低了声音和身旁的人议论着什么。
问声，赵怀静转过身来。他看见孟冉就在他身后缓缓行来，手里拖着拖着编织袋，里面装满了踩瘪的饮料瓶子，原本干瘦细长的手因为生了冻疮肿得像是萝卜。
这样的天气，赵怀静穿着羽绒服尚觉冷风顺着衣领吹得人骨头打颤，可孟冉此刻只穿着一件不算厚实的外套，上面还满是污渍。跟一向爱干净的他大相径庭。
拖着编织袋的孟冉也抬头看见了赵怀静，片刻愣神后，孟冉便坦率地对上了赵怀静的目光，丝毫不觉此刻的狼狈。
坐在旁边的两位大妈倒是心疼地拧紧了眉，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小孟，你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冷的天，你居然穿这么少出去捡瓶子？你看你这手冻得哟”
孟冉母亲的不幸整个小区里人尽皆知。邻里也自然十分心疼这个家庭遭逢巨变的孩子。
孟冉继续低头拖着编织袋：“江阿姨，我爸爸出差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热心的江阿姨干脆直接上手拦住了孟冉：“你爸爸出差就不管你了？是不是打算饿死你啊？”
站在几人身后的赵怀静正打量着孟冉此刻的模样，心道孟冉的爸爸说不定真的是想饿死他。只是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会以为孟父是因为沉湎丧妻之痛才无暇顾及他。
“哎，这不是你的老师吗？”另一位大妈冷不丁地开口，吓得赵怀静一颤。
大妈立刻上手拖住站在他们身后的赵怀静，拉倒孟冉面前说：“你爸顾不上你，你怎么不去找你老师帮忙呢？”
“你这当老师的怎么回事？你看看你学生都成什么样了，也不关心关心？”江阿姨举起孟冉被冻伤的手在赵怀静面前晃，生怕他看不清。
“啊......”赵怀静一时语塞，半晌才说，“我放假之后几乎没怎么出门，没注意.....”
江阿姨在赵怀静肩上用力一拍，凑到赵怀静耳边说:“最近这个孩子都开始捡瓶子卖钱生活了，你也知道这家人可怜，他父亲受了打击顾不上他，你这个老师明明跟人家一个小区怎么不多关心关心？”
赵怀静差点被这结实有力的巴掌拍翻在地，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说:“嗯……是我的疏忽。”
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大妈不由分说揪住赵怀静:“那这段时间你可得管管他。”
说罢，大妈又转身对身后的孟冉嚷道:“小孟，你联系不上你爸，这几天就到你老师家住着吧。阿姨知道你性格要强，可是该找大人的时候还得找。”
赵怀静看见孟冉沉默了许久，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过照赵怀静对他的了解，孟冉应该会拒绝。
然而，孟冉这一次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片刻后，孟冉微微点了点头，说：“赵老师，可以吗？”
赵怀静一愣，只感觉身旁两个大妈的视线灼热难耐，他只得干笑着说:“当然可以，本来你有困难就应该跟老师说的。”
“哎，这我们就放心了。”身旁的大妈喜笑颜开，又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说，“现在怪冷的，小孟你赶快收拾一下跟你老师快回去吧。”
人前赵怀静还是得表现出一个教师应有的责任，他走上前去一把接住孟冉手中的编织袋：“把东西给我吧，我们先回你家把东西放好，然后这几天你先到我家住着。”
孟冉点头。两人在大妈们满意的眼神中，一起离开。
赵怀静将手上买好的菜递给孟冉拿着，在楼道拖着编织袋艰难走着。
老小区的楼道阶梯本就又窄又高，走起来不太方便，更别说他此刻还拖着一个大编织袋。
赵怀静自己心里也奇怪，这个袋子虽然装得满满当当，但都是些塑料瓶子而已，怎么会这么重。
然而，当他余光不经意一瞥时，他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看见暗红的液体从编织袋的底部浸了出来，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痕迹，但经验丰富的赵怀静几乎是立刻判断出那应该是血迹。
赵怀静感觉刺骨的冷风像是灌进了他的头骨一般，然后浑身发冷。
他缓缓回头，正对上孟冉那双黝黑无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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