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之颠的摘星楼上,九天神皇抚触青藤缠绕的栏杆,悲悯地俯视过下界众生,阖目一叹。
终于抛下了手中金色的令牌。
那令牌乃是七星八卦阵之钥,不待落到地上便化作金龙盘旋而下,源源不断的热气注入四象之中,法阵轰然大开。
南天的祝融拨弄起了箜篌弦,西天的虎君吼声作鼓,震得东天的伏羲琴嗡嗡响鸣,一时风雷入耳,百鸟惊飞起舞,甚是难得的盛景。
四方清气自瑶台凝结,层叠的云蔼之中渐渐现出一道白色的虚影来。
一瓣儿透明的莲瓣儿自天落下,温柔地贴上那阵中小神额心的玄印,又一阵微风过来,那花瓣儿寥落地跌落裳下,不胜凄凉。
那虚影清晰,原来是位面容模糊的少年。
我成了水神,这天地却再不见东君其神了。
天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含泪拾起地上那瓣儿脆弱的莲花,伏羲君临终前的叮咛耳旁犹在,不禁想起那日眼睁睁看他自我目中消失的情景,那颗种了情丝的心愈发哀切。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我与茫茫的天地唱道,苦泪自脸颊滑下。
清风自四方荡起,潮湿的云碎作一瓣瓣的花,化作漫天飞舞的白,无声地祭奠着那个七年前故去的神明。
那些花瓣儿却不是莲,它们单薄孱弱,形状各样,颜色有白有粉有红,团作一团揉在手心,柔软得像天上的云朵。
天上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有神柔声与我唱和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相逢早,日日与君好。”
我止了泪,极目望去高远的摘星楼,云层遮住了那道情意绵绵的视线,透进来些许暖热的光。
是光,是太一的光!
越发暖和的金丝缠在我的手上,身上暖和起来,苦了七年的心尖也甜起来,整个神飘飘然如升云端。
我确也可以是云,待被那道霞光托入大殿,化形拜倒于地时,我全身上下笼着浓郁的云气,扰得那些神明都看不清我的形貌。
遮遮掩掩的云气散去,我只听得周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此神……是男身?”
大殿上座煞气腾腾的虎君卡了住,不可思议地指着我的脸蛋疑道。
伏羲君是男身,是以我随他长亦是男身,这很奇怪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全乎的胳膊腿脚,并未察出什么不妥。
“简直妖孽!”
众神议论纷纷里上方另一男神愤然拍案。
祝融看过我的脸蛋,反身与最上首的神皇道:“神皇容禀,此神妖媚之姿,恐会祸乱天下,臣以为万不可继先君之统!”
他铮铮的谏言下殿内稀稀拉拉有人站出来附和:“火神所言甚是,陛下三思哪!”
“陛下,此神面貌不提,且年纪太轻,神力低微,怎能继任天帝之位呢?”
“是哪,论神力和名望,还是祝融君当得妥当些……”
火神只是人族的火神,水神却是天地万物的水神,祝融比我早成神四万余年,可无论神明还是悟性远不及我,这些神明却连这个都不清楚,是怎么当的神明?
我无情的腹诽下神皇自我身上拔出打量视线,与议论纷纷的诸神和蔼一笑。
转而肃穆地责问起了祝融:“世间诸法空相,君身为神明,为何被这区区‘色相’扰乱心神,是近来没有好好修行吗?”
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方随祝融站出来的小神也默默退回了位。
她轻嘲过那位不大识趣的火神,手下的琴弦一松,发出悦耳的脆鸣:
“要我看,这造化生物,唯情最奇,而他有情,本皇只要他。”
情?
神龙元年春,漠北的燕然山仍在飘雪,人兽俱瑟瑟地藏入穴内,苍天之下一派神秘的寂静。
那个亡神,他的尸身已祭奠了这片天地,是以每一世都不得好死,这是他命运的诅咒。
我恍惚自梦中惊醒,忙乱覆上微微发烫的心口。
帐内漂着浓郁的药气,默啜,不,是龙渊,龙渊正黑着脸给我后背抹药,嘴里碎碎念着万年前的那段往事:“白龟,你该感谢本君,若非我,你的护心甲早给祝融毁了;当初被他害得重伤濒死,也是我把你带到这北天给你养神;你不爱杀人,玄天的冥气便一直薄弱,我甘愿当你的刀,为你杀了多少的人,才聚齐你的神明……”
别说了别说了,嘶,真疼!
我忍痛要拿卧旁沾着血的护心甲,方摸到手里,又被那唠叨的人狠狠扯开。
“你就是头犟驴!我好容易把你从南天绑回来,你却趁我不在偷偷跑了回去。怎样?不得好死了吧?被人家剁了吧?”
他终于给我擦洗干净,挂上我求而不得的护心甲,又很蛮横地换了衣,自火炉旁的小锅倒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来。
“南天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拼命?”
我听龙渊恨铁不成钢的斥责,抿着他不晓得哪里寻来的好药,默默握住脖颈的护心甲。
龙渊其实本不叫龙渊,他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疑我是男是女的虎君,不同于与我争帝位的祝融,虎君与我志趣相投,平日还算有些交情,后来听闻我重伤濒死,便助九天神皇杀了祝融,神皇讨来我的玄水丹,带夺来的护心甲来了北天,至于再后来沉迷炼器走火入魔,则又是另一桩故事了。
有什么好的呢?
神龙元月的那场灾祸历历在目,万年前东君与我的那断情丝仍在,我抚着微微发烫的心口,仍是迷茫:
是情劫。可那个情劫,到底是东君的,还是神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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