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复杂,人心难测,我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六弟自然不明白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境地,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说这宫里朝外皆是四五十往上的老油条,那些大臣夫人卫士侍臣宫人,面上看起来恭恭敬敬和气一团,其实背地里各种算计,就是有女皇有心护他,也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是以我不在的这半年为避风头女皇人前并不独他一人宠,而他本人亦是因念我心思不在此,平日又受着公主新荐的几人排挤,我走后没多久便以生病为由推脱回了府,现如今已有半月未曾侍奉御前了。
“半年未见你,都瘦成这模样了。”
之前嫌弃他胖,眼下真瘦了,倒显得分外可怜。
六弟慢腾腾地吞下最后一口羊汤,方才艾草熏的烟气未散干净,我怀里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隔着香雾看我,晌午初见那副苍白的脸蛋添了几分血气。
六弟听了我小声的埋怨扭身闷入我胳膊里,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言。
我只好无奈作笑,一手放下巴掌大的碗,一手给他梳理起了发。
发都不滑了。
我嘟囔着拿起梳子为他梳发,从前又厚又黑的发竟然不够一攥,镜中本丰美若莲花的郎君成凄楚凋零之态,弱气得好似风吹吹便飘走了似的。
今日是有些风,得加衣。
六弟依旧讷讷不言,我不再与他作笑,看了眼屏外已等得不耐烦的王侍,一层一层地为六弟穿上衣,又自柜里不紧不慢地取出去岁女皇赏赐的积翠裘裹上,将人背入颇豪华的车里,这才气派地出了府门。
无甚可惊奇的,我前脚踏入洛州,怕是后脚杜审言便派人与宫里通风报信了,方才王侍从急匆匆赶来我府,我不过也只是打理了家务小半个时辰而已。
只可惜了那几拨“精心”为我安排的刺客,让某些人失望了。
我冷笑一声掀帘向车外看去。
与月余来的奔波的辛苦和紧张不同,洛城是一派令人放松的和气景象,酉时一刻离幕鼓还早,街坊上熙熙攘攘的人马被侍卫驱到道旁,或是指点我们的车马聊着八卦,相熟的则互相打着招呼,往日平静的大街哄闹了起来。
“这位莫非便是宸妃殿下?那个莲花六郎?哎呀真如姊姊所言,这六郎长得可真是漂亮哪……”
一红衣妇人拉拉同伴的胳膊调侃着,手里的绢子还不忘冲我挥了一挥。
她身旁的黄衣妇人却连连摇头:“坊间传言‘六郎比莲花,五郎赛芙蓉’,六郎我见过,的确美丽,然则眼下这位与其美貌不相上下的,恐怕是那位被劫走的皇后殿下……”
“什么,被劫走了?”
人群中一长者颇同情叹了口气,解释起来:“此事你竟然不晓得吗?听闻开春皇后回了老家,不巧那会儿正碰上突厥来犯我大周,怕是听了什么人的报信去河北把人给抢走了……唉,这叫什么事哪……如今大半年才回来,皇后殿下如此容貌,也不晓得落到那些歹徒手里有没有吃亏?”
“呀,还有这事?我说最近怎的不见这张府的风声了……”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放下帘津津有味地搂着六弟听着他们的八卦,车过之处引来数声唏嘘。
又听有人道:“你这消息都旧了,我可是听我那表兄朝里的老丈人道那突厥是尊了咱们皇后殿下为父,似乎皇帝陛下还封了那可汗‘奉孝慕恩可汗’,近来还开了马市,可甚是好生多的牛羊嘞!”
“是耶!我二表姑家中便是做这买卖的,最近东市的马甚好,若你想要,我可劝我二表姑父便宜三成……”
入了皇城便没了行人的闲言碎语,六弟自我怀里沉沉睡去,待北门吱呀推开,车轮轱辘轱辘碾过御道后,终于停在了迎仙宫的门口。
六弟自有侍臣带着去了侧殿安顿,我本人秉着十二分的优雅下车,入院便对上正殿翘首看来的女皇。
我遥遥看她须臾,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臣拜见陛下……”
“快快免礼!”
女皇陛下梦幻似的看过我,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抹去那沾上的一滴酸苦辛辣的泪:“朕的好白龟,你可让我等的好苦。”
于此显而易见的怨怪我并不晓得如何回应,只好由她牵我入殿,由那双白皙的手掌捧着我的脸蛋看了又看,由那柔软的嘴巴嗪着我吻了又吻,欢悦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榻边的狐狸娇脆地叫唤两声我方自女皇温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半年前巴掌大的三只狐狸如今有我腿粗,正窝在门边竖耳看我们亲热。
“出去出去!”
女皇没好气地喝散门口的几只小狐狸,温热的呼吸自我脖颈处拂过,女皇啧啧捏过我生了肉的腮,笑盈盈打趣我道:“还是草原养人,白龟都长肉了,你呀,得饮了人家多少的乳,方浸得这一身的乳膻味儿呐?”
乳膻味儿?
我闻闻胳膊,方才洗过的身上的确有些乳味儿,顿生些许的尴尬:“那臣,臣去再洗一遍。”
“无甚妨碍,朕哪有那般小气。”
我被女皇好笑着拉到怀里,自我腰间腹部捏捏,鼻尖挨着我的鼻尖问道:“好白龟,这里可有让旁人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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