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日不短,我附身情丝的日子里大兄身边发生了不少的事,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间或听闻南越王的林士弘来投,吴国的汪世华来投,岭南的冯盎来投,海陵的李子通来投,江东的杜伏威见势也来投,有了这几位或是英雄或是枭雄带头,整个江淮都太平了下来。
此时南方安静如鸡,来投的一众大王们颇为荣幸地谋了个正儿八经的差事吃茶做官,平日聚在蜀中这片小天地里你侬我侬,偶尔探出山外观望滚滚血腥之气的北方,时不时地发出某些感叹。
而北方全然不同南方,李密,王郑,窦夏,李唐,薛秦,高燕,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罗艺等人打得有来有往,一面清平安宁,一面乌烟瘴气,仿佛书院的乖学生围观小坏蛋们打群架,远看着颇为热闹。
最先来投的萧夫子自然是厌恶战争的,且更为厌恶北方那些不讲道理的老兵油子,“强盗”“莽夫”“豺狼”“蛮夷”地狠狠骂了一通,历数过他们的恶行,整个人气得胡子都炸了起来。
我却镇定翻过三兄与我交代的账簿,一点一点地比照着天下势力,心下冷笑。
争天下的有哪个是好人?
只有卑劣肮脏,还有更卑劣更肮脏,绝境处无所不用其极,方能侥幸存活,虎狼之间的吞吃本就是野蛮而血腥的,更何况还是生死存亡,饿到极致的境地。
而他们自以为然,却不晓得百姓们皆纷纷扶老携幼渡往南方,治下遍地狼烟四起,神鬼都不愿呆了。
治国治理的是人,连人都没有了,还治理什么?治理他们脚下寸草不生,浸透了血污的焦土吗?
是以天元的六年间,待我某日终于我清醒时,南北两方势力此消彼长,不知不觉间风云变幻,新的南北对峙的帷幕已悄然拉开序幕。
其实也算不得对峙,只是南方相较而言富庶安定,北方缺粮的军阀馋上了粮草,南方各郡自然不喜被人觊觎,是以被大兄和一众从兄们布防了不少防线作屏障,惹得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我对着萧夫子一笑,懒懒散散地靠向栏边:“争吧,争吧,莫到最后都饿死了才好。”
若非牵制突厥,就连买卖粮食这道口子都不愿开给他们。
萧夫子自然不同意我这般幸灾乐祸,颇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咱们是卖粮食挣了钱,可苦的不还是黎民百姓?唉,天下大乱,伤及的最多还是无辜众生……”
他痛心疾首地唠叨没完,我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面上认认真真地听着,手上扔了满满当当的账簿游神起来。
最近几年买卖粮食是真的赚钱。当然卖武器也很赚钱,北方的铁疙瘩送进来,我们再做成刀箭卖出去,不说换成那些让人眼花的金银铜等宝物,就是做武器剩下的铁水也攒得不少,不知不觉间为我们自己省了不少的武器用料。
且这六年的置换打理下来,北方币制因政权动荡极为混乱,与之强烈对比的南方已一统币制,现今乱币渐少,唯剩新推行的“通宝”币流行各州,又因上头为政举措宽大而不忌族群,东西往来自然更为畅通。
萧夫子并非话痨之人,只因大兄日常事务繁忙抽不得空与他解闷,旁的的大臣因从前当过国主,是以互相很是自觉地私下回避交往,与同龄人说不得,与学堂的小孩子们说了也难懂,遂只能教书之余拉着我滔滔不绝,再大的烦恼也只我一人承受罢了。
还好今日运气颇好,大兄终于舍得抽出闲暇来看我,听过夫子的话尾欣然抚掌,几步开外便听到他的赞许:“金美兄所言不错,以粮交易并非善举,我等本应深明大义,与邻国互帮互助,无私于天下万民,然则……”
他笑得本是和善,说到此处却眉头轻皱,走至案前自顾倒一杯水,不深不浅地啜了一口。
方清了清嗓子道:“北方皆虎豹豺狼之辈,若无防人之心,我周则为人鱼肉尔。兄不知,薛刘李窦王皆非善类,与他们交往我等还是谨慎些为好。”
长本事了,阿兄终于晓得防人了。
萧夫子听得连连颔首,无奈深叹一口气拜向大兄:“陛下所言甚是,臣只是,只是不忍……”
“不忍是为仁,兄并无错,”大兄轻叹一气打断了他,一手示意他起身:“仁者无敌。太上有言,慈俭为大德,我尽我所能护佑一方太平,不敢为天下先,是不愿,并非不能尔。”
不愿什么,不能什么?
他们二人的话颇为高妙,萧夫子得了答复权且拜别而去,我尚在一旁半解不解地沉思,被大兄一把松松揽住,仍是三年前的身量。
“还是阿弟抱着舒服。”
大兄笑眯眯地蹭了蹭我,三年未变对我的喜爱。
却说三年前大兄得了江陵大胜归来,一照面便看出三兄伪装的“我”不是我,自此那张俊脸上便很少出现笑了,脾气不见发,人却整日整日地板着个脸,颇为肃穆。
现下他倒是高兴了,我却三年未长。
身量这事其实也只有我在意。寻常人以为我真是神仙,是以未在此事上有所质疑,而大兄和做回我娘子的三兄晓得其中缘故,很是坦然地当我作十来岁的小孩子,并不在意这个,唯有我自己对着矮了大兄一个脑袋的身量郁结半月,还好近来长了些许,不然我真该急了。
只是我长大了,某人却也老了。
我撇撇嘴巴推开胡子拉碴要亲我脸蛋的老男人:“你须扎到我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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