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拽着公主阿娘哭了好久,却是担忧我的身体怕失去我,我不忍心她那般为我伤心,只好哄她道我不会死,只是暂时不能搬出去与她住罢了,待我日后长大,身体健壮些了,再去她家做她的夫婿不迟。
虽则身为阿嫣母亲的公主阿姊并不赞同我的提议。
一旁的大兄颇为无奈地与我解释,道我这是入赘,且怪我这人不懂事,哪有好好的大王不做,而去做人家赘婿的?咱们刘氏一共才几号的人,况且我这般的极品可不能跑云云。
我不懂,阿嫣不懂,阿恒也不懂。
阿嫣高高兴兴地点头说“好”,阿恒说他也要跟着我去。
“阿兄。”
阿恒好容易见我一次,此时瞌睡得连连哈欠,却牵着我的袖口不舍得松开。
那乌溜溜的眼睛纯澈望我:“阿兄,可以抱抱我么?”
呐,抱他当然是没问题的,可——
我稍稍偏头,身旁是看破什么淡淡嫌弃的太子阿兄,还有执了杯酒倚在门口看戏的大兄,周遭的气氛有些莫名。
阿弟有求我自不能小气,于是学做傅母的神情叹了口气,掏出绢子擦擦他嘴角的涎水:“都五岁的人了,要晓得洁净。”
我摸摸他的头叮嘱道,阿恒则乖巧地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我摸,恰好一长一幼差了一头半,看着颇有些熟悉的场景。
蓦地他脱出我的手扑到我身上,狠狠地抱了一抱,又狠狠亲了一口我的脸蛋:“如意阿兄也是我的!”
他附着我的耳朵大声喊罢,心满意足地扑回他傅母怀里冲我纯澈一笑。
我分明察觉到了身后的冷气。
那莫须有的冷气自我转身后便不见踪迹,方还睁目瞪人的太子阿兄旋即转作忧虑抱起我,又是揉耳朵又是抚我的脑袋,捧着我小脸的掌腹都是颤抖的。
“好阿弟,方才可吓着你了?”
我揉一把耳朵对着远处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叹了口气:“小孩子么,都是这样。”
我受不得冷,说话间已被太子阿兄抱回房内,门口的大兄饮完最后一口酒,也跟着我俩入内。
“咱这三弟真是可人疼,”阿嫣和阿恒已经离开,大兄再无人可抱,便蹭到太子阿兄跟前拍抚我的脊背:“唔,你瞧阿弟这小模样,啧啧,无怪大人如此珍宝似的疼他……咱家哪有这般秀气精妙的贵物,像是天上的神仙投来的。”
座旁的炉火烧得我脸热,我想要谦虚回去,整个人却已先稀里糊涂地迷了眼,等再恍神过来,他们两人已讲到了之前议论储君那事上。
大兄虽与皇后不大亲近,却也是十成十为太子阿兄这个弟弟担忧着的。
“你我如今俱是有身份之人,兄不便与你许诺什么。只是你幼时与我分吃食和衣物的恩义我尚未报答,阿弟你只需记得,兄永远是你的后盾,无论你到何种地步,受了什么欺负,为兄都在这里。”
“阿弟乖,莫怕……”
一滴泪落入我的发,继而是脸颊,脖颈……一滴又一滴,像秋日下个不停的雨。
“大兄!”
我倏然惊醒。
上方的太子阿兄被大兄感动得泪流满面,眼尾红得像受了欺负的小狐狸。
“大兄,我不委屈,没人欺负我。”
他忍住泪乖巧摇头。
却愈发引得大兄慨然作叹。
亦顾不上哄我了,大兄以袖沾沾太子阿兄颊上的泪,小心翼翼地哄着阿兄,看着比方才的公主阿姊还要溺爱。
也难怪太子阿兄性子与我性子截然不同,这般由上头一兄一姊,再加个母鸡似的阿娘护着,就算阿兄真是颗鸡卵怕是也难碎得了的。
说到那个“母鸡皇后”,饶是这位年长些的大兄也有些恐惧。
我眼睛微睁开缝儿,正对上忧虑的大兄。
他与我勉强笑了笑,复愁眉苦脸地探向自家看起来比鸡卵还要嫩些太子阿弟:“母亲大人脾气不好,又受了些不平,是以对如意有些敌意,我亦是不讨他喜欢,我怕届时父亲一走,她会……你可有把握周全我们?”
太子阿兄的担子很重。
我自他棱角尚不分明的脸蛋上辨出了几分苦意。
继而却一改往日的迟疑,转作镇静地咬了咬嘴巴:“阿兄,阿弟莫怕,我可以护好你们,一定!”
“什么一定啊?”
我们三人俱意外转头。
却是阿父携着阿娘跨入了殿:“我说我那里怎么那么冷清,原来我这几个儿是聚在这儿吃酒呢!”
这话说的,我可没吃酒。
冤枉的我被阿父一股脑拎到怀里亲了两口,逗弄着他老人家哈哈大笑,笑吟吟地招呼着阿娘落座,又狐狸似的靠在太子阿兄的身旁:“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即便阿父架势这般和气,还是吓得大兄退了两步。
太子阿兄亦刷地坐直了身,低着头僵硬着身板一动也不敢动。
并非大兄和阿兄弱势,而是因为阿父针尖一般审视的气势。
那是强者对于继任者的审视,只有领受之人方能清楚地感知到,只要他应对得稍不那么称心,面临他的便是万丈深渊。
阿父审视阿父的,我却难以忍受眼下沉默到死寂的气氛,与阿娘傲然地对视一眼,不安分地爬出桎梏着我的怀里。
众人的凝视下我捉起阿兄汗湿的手搓了搓,与他安抚一笑。
那手的中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掌内不符合年纪的薄茧擦过我的手心,还有虎口的被箭尾擦伤留下的疤,都是近两月来磨砺的影子。
见他放松下来,我镇定转身,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拜向父亲: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太子阿兄止有十四,却已初具仁勇,性情坚毅,人心已备,如今所患不过一‘决’字,还望陛下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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