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寻瞬间抬头,眼底里不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深深的冰冷与厌恶,“三爷爷,我老师告诫过我,家宅兴旺,前提需得是家宅安宁。
若是正房娘子还没过门,小妾就进了门,弄出庶子庶女,这是祸家之始。这叫我一个才得了举人名头的小子,如何振兴家族?族老您是想得太多了,还是说年岁太高,忘记了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这就差明说族老多管闲事,私心太重了。
族老被阎寻一番话挤兑着,爬满皱纹的老脸抽动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阎寻,紧紧呼吸了几次之后,声音都抖了,“不愧是举人老爷!我也是看你孤身一人,希望有人能照顾你。哪曾想,你那般的怀疑我。我也是我们阎家的人,难不成不盼着你好,还能盼着你坏?”
瞧瞧阎寻最后一句话,就差指着他这把老骨头居心不亮,想破坏了阎寻兴旺家族的路!
“啊,咳咳……”
阎寻正要说话,原本被族老的话惊得几乎石化的人,纷纷回神,俱是剧烈地咳嗽起来。
阎寻知道他这样说有点无礼,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被冒犯了,像是一件物品,被外人待价而沽。他可不相信,族老没在其中得到好处。
触及小五哥与徐三叔等人生气的眼,阎寻也有了一丝的后悔。脾气这样的硬,若是在官场,怕是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于是他使劲地吸了一口气,跟那个族老道歉,“对不住了,族老爷爷。我并非说您什么,只是说外面的那些人宠妾灭妻之徒,他们那样的人,注定在官场上走不远的。您的考验,我可算是过了关?”
阎寻这番话,可谓是强行搭了梯子,让族老有台阶可下,也让他自己解释了他刚才那样对老者说重话的原因。合着是族老用“妾”来考验他的品行与眼光,而他则是展现了他刚直的品性。
族老抬头,心里打了一个冷颤。因为他人老成精,已经感觉到阎寻眼里的冷酷。他地下了头。其实,不止是阎寻后悔,就是他也后悔了。有着那样睿智又冷漠的双眼的人,可不是软柿子,而是猛虎。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想不开,就鬼迷心窍要想占阎寻的便宜呢?
阎寻的话一出来,大家又都静默起来。
正尴尬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面色黝黑的青年。
只见他刷的一声站在门口,咧着大嘴巴,露出一口白牙,看着阎寻笑道:“寻弟回来了!走,今天我进山猎到了好东西!”因为他才下山,经过徐三叔家时,听得阎寻归来,当即就把猎物放下,扔到徐家门口,要把猎物送给阎寻,当作是恭贺他考上举人的贺礼。而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想跟阎寻侃大山了。
阎寻也乐得不跟那些族老说话,当即顺着青年的话,惊喜地站起来,道:“昆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寻儿可不准听你昆哥胡说!现在天寒地冻的,哪有什么好东西?他就是傻子!”村长笑骂,拆着青年的台。
青年不乐意了,“阿爷,我阎昆要是傻子,那你也是亏大了,养着我这么个大傻孙子。你现在把我扔了吧,免得看得我吃得多,你心疼!”
“心疼?”阎寻笑了,“心疼费米粮?”
“可不是!”
“哈哈哈哈!”
到了这个时候,屋子里才重新多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声。
阎寻笑着这个黑乎乎的开心果,心道村长爷爷有这么一个脑子灵活的大孙子,也是值得欣慰的事了。
没错,这个青年就是比阎寻大了几岁的阎昆,村长大儿子的大儿子。当年本想跟着孟副将去投入唐将军麾下的,不料阎老大夫妇死活不肯让他走,于是他从此就扎根在村子里,成全了阎老大夫妻俩的愿望——大儿子在身边给他们养老送终。
后来阎寻可是听过王二哥他们感叹过了,阎昆失去了一次成为人上人的机会,退一步可以说,是阎昆的后代失去了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阎寻当时还有点迷糊,后来跟着殷山长学了东西,才懂了王三哥他们的意思。若是跟着孟副将,成了唐将军的亲卫,虽是危险,却也有机会,搏得前程……
一行人热闹地往徐三叔家里去,阎寻还不知道,此时徐芝却遇上了极其令人不适的人。
“徐姑娘,你今年才十二,还要等三年才及笄,到时候阎大哥他都十九二十了!别人这么个年纪,早就是儿女成双的了呢!”
“你谁啊!在这里疯言疯语的,干什么?”徐芝忽的转身,把眼前这个说话嗲嗲的女人吓了一跳。故意把她的年纪往小了说,把阎寻的年纪往大了说,这明摆着是说她拖累了阎寻,让他没法早点成家啊!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个女子就是想把她踩下,好让她自己顶上去,嫁给阎寻!
那个女子就是那个劝说阎寻纳妾的族老那边的人。
年纪比阎寻小了一岁,上个月刚及笄,然后就听说了阎寻鱼跃龙门,心思就浮动起来。因为她曾经是见过阎寻两面。原本就觊觎俊朗的阎秀才,更不用说更为俊俏贵气的阎举人了。
这可是会一步登天的人啊。不管是为了她的幸福还是为了富贵,她都想要搏一搏,哪怕刚开始不能当正妻。
但只要当了他的女人,以后一切都会是她的了。
所以,她撺掇家里人帮她,最后就找到了那个族老……
“我是柳眉。不过,我说的可不是疯言疯语,而是事实。你可不要自欺欺人啊。”说着,画得细细的眉毛还挑起来,抛出了一个媚眼,“徐姑娘,你太小了。你若是真心为他好,就得为他着想呀。毕竟,男子外面,没有女人照顾,可是被那些野花野草的给勾去了呢!”
“我相信他。不管如何,作为他的未过门的妻子,我才知道如何做,才是真正对他好。外面的那些毒草臭花的,冲着他的地位与前途。”
别看徐芝年龄小,可是她在村子里的印象,可是伶牙俐齿的。所以,她当即就反击了,还是抓住了对方的痛处回击。对方说得再多,也不能掩盖她羡慕妒忌自己能当正房。别以为她不懂,算上在娘肚子里的日子,她都满十三了!
果然,柳眉被刺得脸皮涨红,像是一跳随时要炸了的鱼。不知她想到什么,随即冷笑起来,仗着年纪大,长得高了些,就俯视着徐芝,眼里闪现着恶毒的光,“他是男人,你一个孩子懂得什么?等他见了我,肯定会不顾你们的反对,迎我进门!哼,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去吧!”
“那你不去拦着他,跟我说什么?”徐芝鄙夷笑问。
“去拦他也没用。即使旁人都答应他纳妾,我也必然会反对!”一道充满了怒气的声音几乎是与徐芝的话同时响起。
徐芝与柳眉俱是大惊,齐齐看向院子。
“殷山长!您来了!”徐芝见过几次殷山长,自然认得他,当即喜笑颜开地跑出来,迎他进屋子。
殷山长对着徐芝和蔼一笑,摇头:“不了。我在院子里坐着。”然后对着柳眉说:“做人还是要有点廉耻心。这还什么身份都不是呢,就上门作威作福的,谁给你的脸面与胆气?”
“你是谁?”她专门让娘引开三娘,好放心下马威的。没曾想却是冒出个老头来。而且,看徐芝那个谄媚样,还是个山长,难不成是……是有了不得的来历的?她没有多少见识,自然没有想到她心里骂着的老头,是阎寻的敬重的老师。
“哼!我是谁?我是他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那种!你说,他这无父无母的,我能否为他的婚姻大事做主?”
柳眉蹬蹬蹬地猛向后面退后几步,扶着一边的墙壁,脸色苍白地看着殷山长,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压不住的惊慌。阎寻的老师对她印象不好,那岂不是,岂不是她没机会了?
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竟然紧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殷山长跟前。
殷山长皱着眉头起身,躲开了,“无亲无故,又非长幼,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这个时候门外人声鼎沸。竟是阎寻等人过来看大猎物来了。
“那大家伙在哪里!”
“就在院子西边角落里!”阎昆高声回道。
殷山长顾不得眼前糟心的人,望向西边,果然看到小山包一样的黑乎乎的大家伙。竟然是大野猪啊。
嗯,野猪肉好吃,虽然皮厚肉糙的,但是皮也脆,肉也香。比家养的多几分不一样的嚼劲。金银珠宝他不爱,他就好那两口吃的,所以此时看到了大野猪,便是心爱的弟子也能忘到天边去,更何况还是不相干的人。
徐芝见殷山长身边也跟着人,她就没跟着去,反而是走到门口,对着一脚踏进院子的阎寻道:“哥,殷山长来了。”
阎寻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师!您来了?”不是说不来的吗?又忽然出现,是想要看看他在家里有没有胡作非为?这么想着,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穿过了院子,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姑娘,就被阎寻忽视了。得此被忽视的“殊荣”,可想而知,对于心心念念要把阎寻勾到手的柳眉而言,是多么大的侮辱。
他忽略了,别人可没忽视。特别是那个族老,见着她,脸上的皱纹都变得更深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往门外扫了一眼,示意她快点离开。
他是真没想到,这女娃娃竟然还瞒着他们几个人,直接找上徐芝。这是得多没脑子,才能干出来的事。你说,她要是能一把将阎寻制住了,那他还高看她一眼。只是如今,看她做的什么事!
看着柳眉走远了,族老才加快脚步走到阎寻那边,跟着看大猎物。
当天晚上,小小聚餐,大家都吃得尽兴。殷山长也高习,因为他如愿地吃到了野猪肉,最后还被村长送了一腿猪肉。
回到阎寻的住处,殷山长才露出了愁容,“寻儿,你这次,去参加会试,顺其自然吧。天若要使之灭亡,你就是神,也阻挡不了。”所以就不要想着一定能高中,然后仕途顺畅,掌管天下百官了。
阎寻拧眉,心里划过一丝不安。他听懂了殷山长的潜在意思了。是说他有可能因为那位叫秦裕的殿下落了下风,而被牵连错失进士之位,或者说是仕途?
果然,殷山长叹息一声,“京城形势不好。那位殿下,怕是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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