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碰巧那一阵过去了,还是掐虎口真把病掐好了,季苇一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张渊手背上点点,无声地给他比了个口型:“好了。”
不痛了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张渊没有松开捏住他的手,只是减轻了力道,用拇指轻轻揉着:“她说,你在医院。”
“她?”季苇一看了一眼许琮,对方在一旁把头甩得像拨浪鼓。张渊又说:“导演。”
他确实一共也就告诉了程秋一个人自己在哪儿……季苇一决定下次再也不跟程秋随意闲聊:“她去找你了?”
张渊道:“她说,你让她来找我。”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难以判断出什么情感倾向,但季苇一莫名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不自觉有点犹豫:“算是吧。”
他说话这句话,落在他虎口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张渊偏过头来,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那以后,都是她找我?”
“她有事就会找——”季苇一忽然间才反应过来张渊是什么意思,“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心道张渊该不会以为自己要把他便宜卖了,忙解释道:“导演有事,直接找演员是正常的方式,但你毕竟没做过这些事,你要是担心遇到麻烦,我会在旁边帮你的。”
张渊的表情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但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季苇一忍不住笑了:“就这么不想跟程秋说话?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程秋不会为难你的,。就当是和跟我说话一样就好了。”
张渊摇头:“不一样。”
他说了不一样,像是自己心里也不能很好地解释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却对这个结论十分笃定,于是又重复一次:“不一样。”
季苇一被他过分认真的表情给唬住了,一时竟生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行,不一样就不一样吧。我既然把你带来了,你不用想太多,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
“好,”张渊说。他让他问,他立刻就问了,而且问得无比直接:“你刚才,不高兴?”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季苇一说:“是啊,”他面不改色地说下去:“我胃痛。”
于是张渊问:“还痛吗?”
“好了。”这一次季苇一终于顺利地把手从张渊手中抽出来。他刻意绕过了关于冯帆的事情,不知是否出于一种默契,张渊竟也没有再提。
季苇一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地整理衬衣。衣服是真丝混纺的,美丽亲肤但容易皱,张渊方才把手放在他上腹部施加了几分力气,揉出来的褶子就怎么拉都抻不平整,一松手就弹回去。
衣服皱了,季苇一的心情却正在好起来,像是和张渊达成了微妙的共识,把刚刚不是很有来由的争吵就此揭过。
他招呼许琮先把张渊送回去,张渊也就跟上来,和他凑得很近,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
季苇一本想往旁边避一避,看到他的神情,又在心里提醒自己:张渊无非是人长得高大,年纪毕竟还小,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耳朵又不太方便。在医院这种人潮涌动的地方,会感到安全感缺失也是难免。
他把他的寸步不离看做是某种雏鸟情结的延伸,于是便也心安理得地以保护者的位置自居。
主动冲张渊招招手:“过来,人多,别走散了。”
他话音未落,头还侧在一边,冷不丁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在怀里。
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
对方慌慌张张地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季苇一刚折腾过一场虚得很,给她一撞好悬没站稳。
幸亏张渊反应很快,伸手在背后扶了他一下。季苇一站定后撑着女人的两肩退开一点安全距离,长呼一口气稳定心率。
还好没倒,否则他这个身高一碰就摔,也太像碰瓷的了。
人挤着人,磕磕碰碰实在常见,然而女人脸上不同寻常的伤痕引起了季苇一的注意:“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拉着女人的领子猛然一拽,女人向后一个踉跄。
“你他妈是不是出门就要骚啊,到医院里也忘不了勾搭人!”
季苇一闻言看过去,满身酒气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拉着女人的胳膊连拖带拽,他皱起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草!”那男人掉回头骂了一句:“我干什么关你个半死不活的小白——”
他抬手要推季苇一,酒气迎面扑过来,季苇一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
张渊一抬胳膊,稳稳地将对方的手臂架在半空。
他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那男人左手腕被张渊抓在手里,抽了一下,竟没抽得动,在恼羞成怒和虚张声势里喊道:“我说我草他个半死不活的小白脸。”
张渊听完,低低地“哦”了一声,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抬手扶了一下耳朵上的助听器。
季苇一没判断出他的意图,只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一声“张渊”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一股劲风直直擦着他的脸颊扫过去。
黑色的风。
女人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
*
调解室里,季苇一抱着胳膊坐在一边,看张渊一笔一划地往调解协议上签名。
字还挺好看的,季苇一挺意外。虽然他之前就知道张渊是初中最后一年才不在学校念书的,但此前他潜意识里一直默认对方是个文盲。
张渊写完,把那张纸递过去,对面警察瞪他一眼:“长点记性,年纪轻轻别打架。你们这叫互殴知道吧,这次你哥哥跟人家商量好了不用赔钱,以后万一把人打伤了,是要拘留的。”
看着张渊仰起头略显茫然地眼神,又无奈地冲季苇一摆摆手:“听不见也不容易,你们自己人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吧。”
季苇一应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张渊跟自己往外走,出门路过另一间调解室,听见有女警还在询问刚刚的女人是否遭遇家暴。
张渊跟上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到门口,季苇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张渊攥着的一只手上:“坏了?”
张渊摊开手,助听器被踩了一脚,支离破碎。
“对不起。”他说。
季苇一无奈地笑:“是该跟它说对不起,你好歹也摘下来啊。”
没了助听器,张渊几乎什么都听不清,光靠看口型,实在勉强。
只把眼睛垂下去:“对不起,不该打架。”
他不戴助听器的时候,说话的音调也跟着变化,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一点,更含混不清,像是某种大型犬的呜咽。
季苇一还是听懂了:“嗯,不该打架,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不该打架,打赢进派出所,打输进住院部。
——那张渊估计只有进派出所的份儿。
他摇摇头:“不会受伤。就一个人,不会受伤。”
季苇一越听越觉得哭笑不得,亏他前一秒还在担心张渊没有安全感,简直堪称自作多情。
……张渊是来给送安全感的还差不多。
他甚至想要在对方胳膊上捏一捏:吃什么呀,长这么结实?
当然还是忍住了,虽然心里想的是打了但只至少打赢了没吃亏,脸上还是一脸严肃地端起批评教育的态度:“没有下次了。”
说罢率先上了车,和许琮说:“回家。”
许琮看一眼跟上来的张渊:“先送他去酒店?”
“不去酒店,”季苇一说,“把我们俩都送回家。”
他说完,又转过脸来对张渊重复一次:“你助听器坏了,今晚跟我走。”
许琮一面答应,一面仍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俩,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小季总,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我这辈子还没进过调解室。”季苇一说:“他赢得太轻松了,要不是监控里能看出对方先动手,我又提议要通过医院那边调查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家暴,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轻松解决。”
他说完,觉得今天这一天实在也太跌宕起伏,十分不利于心脏健康。
调一下座椅背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我睡会儿。”
他躺下去就真的困了,迷迷糊糊里,又想起张渊挥拳的一刹那。
季苇一嘟囔道:“以后别人说什么,你不用在意。”
要是说一句半死不活就能让人少活两天,那他这种从小就挂着长命锁的岂不是真能长命百岁。
说完,又想起现在的张渊好像听不见。
刚睁开眼睛准备重复一次,手机响了。
他见是季津,就接起来,又把眼睛闭上,敷衍地接:“哥?我今晚要把张渊带回来一天。”
他家里有几间空着的客房,随时带人回来都很方便,原本没打算提前打招呼。
电话那头的季津却哼了一声:“在外面给你惹事了?”
季苇一清醒过来:“你怎么知道?”
“小吴告诉我了,”季津说,“我就打电话来问问,没事,处理好了就行,没人受伤吧?”
季苇一皱起眉头:“我的法务为什么跟你汇报工作这么积极?”
季津在电话那头愣了一秒:“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怕你出事而已。”
季苇一轻笑:“我在这个家里,真是一点秘密也没有。”
季津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一样,十分自然地回答:“你在自己家要什么秘密?”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爸妈明天下午回来,你晚上别出去。”
季苇一愣了愣,应一声知道了,挂断电话。
忽然问许琮:“你一天到底要跟季总汇报几次工作?”
许琮扶着方向盘的手滑了一下:“这个……主要是根据你的身体情况……”
这个答案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季苇一没有为难许琮,重新在座椅上靠住,淡淡地皮革味的飘进肺里,他长呼一口气,偏头看着旁边似乎正在认真反省但也可能只是在发呆的张渊。
父母走的时候他不在家,没告诉他要出发。回来,也是季津告诉他,他才知道。
在自己家用不着什么秘密,但是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他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从来如此。
打架不好,不要学张渊打架。
今天是因为不了解榜单规则因为字数原因错失了一个比较理想的榜单位置,还傻傻地去问编辑,结果丢人丢到编辑那里去导致道心破碎拖到现在才写完文的脆弱烛之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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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别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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