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人

遇袭的不止是漠城,边关三城都未幸免,方家方子昂领兵守住了襄城,冯家冯凯却在连城关沦陷时战死,一城惨遭屠戮。

北夏的蛮夷,野性未驯,不着意收服而是抢占资源屠城了事。

楚瑜听得连城破,不由得扼腕叹息,连城地处关隘,易守难攻,前世北夏人派了最多的兵力往连城去,若非赵涉在漠城调度有方,估计城门已经大开了。

方家来人时,赵涉在城门口相迎,与为首的人对视一眼,互表哀惋。

风尘仆仆的男子正值壮年,精悍挺拔,他极为熟络地揽过赵涉往营帐里走,边走边说:“说到底你还该叫我一声大舅,静和是个好孩子,她大婚之时我都没能抽身回去。听说她出宫许久,我们也记挂着,若是你让她受了委屈,方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赵涉颔首,下意识谦恭了些。

方子昂话语清晰而密集,他翻阅城防图和行军录,嘴皮子没停过,显现出几分令人头痛的故人影子:“你这个昭武将军实在可笑,哪个五品将军手下没有三万精兵的,难为你守下漠城,只是这城也和空了没差。”

“漠城还有几千人。”赵涉神色凝重,方子昂亦敛了笑容,此事非同小可,“我已呈上急报,宛城的援兵不日赶到。”

“援兵能赶到当然好,只怕……”襄城方家部将折损多数,尚且自顾不暇,难再分兵到漠城去。

谁也不敢松懈,只怕变成下一个连城。

连城惨祸已报到平京去,不知冯家折损年轻一辈,痛心之余又有无后援。这狼烟燃起开了头,暗里挣军功的亡命之徒可不少,虎视眈眈着都要爬到世家头上去。

守城容易攻城难,谁也没有提收复连城的事情,两人兵法世家出身,都不是贪功冒进之人,在调兵遣将上自然求个稳妥。

前世大昭皇帝看似派出十万精兵,可天高路远,除了方子昂带人急行军赶到漠北,其他将领慢悠悠不知行了几多路程,还等夜黑风高楚瑜带人突袭才夺回一城。

更别说现在,飞鸽传书往平京去需要时日,圣旨传达需要时日,兵员调动又需要时日,粮草供应更是难题。

“难怪北夏气焰嚣张,有此凶悍骑兵,可以一当十,实在可怕。我曾以箭阵应对,如今遇到身负铁甲的重骑兵,就束手无策了。”

两人都想起敌袭时最难缠的对手来,一时默然沉思,过了半晌,赵涉斟酌开口:“铁甲重骑,到底失于灵动,若弓弩能有穿铁之力,未尝不可。”

弓弩穿铁说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漠城不过一座破石连弩,但在守城时已经试过,除了把人击退几步,争取些时间,根本无济于事。

把人打下马尚且做不到,谈何击穿铁甲?

“曾记太祖皇帝开国时所封两支精兵,金钩卫主强攻,玉带血重身法,应有轻骑能与之正面相斗。”赵涉沉吟半晌,开了口。

听闻玉带血之名,方子昂摇了摇头,说道:“你我二家,难道不知玉带金钩为何衰落,这要消耗何等物资、费尽数年训练出的一支奇兵,捏在手里,难免被疑不臣之心,交给他人,挣的是他人的军功。朝廷不出钱,谁想做这个冤大头。”

昔年太祖皇帝在时,两支精兵尚由各家指派,往后被安插多了外人,各家分一杯羹的都要指指点点,玉带金钩便成了一盘散沙,再不见往日雄风。

“你和静和已经成亲,皇子上就避不了嫌,你若大张旗鼓地来,不出几日就有参你的本子奏上了。”

三皇子楚瑾与静和公主楚瑜一母同胞,赵涉心知当日没有回绝这门婚事,便是隐晦地站了队,况且先皇后离世后,庆献帝再未立后,三皇子作为唯一的嫡子,无论如何和皇位脱不了干系,他们如今在一条船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身为国舅的方家都不敢妄动,生怕与赵家在漠北落下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来。

朝中局势波诡云谲,早不似曾经清朗。就像早年方老将军在时,北夏国恨不得缩到大漠另一头去,哪里会三天两头冒出来挑衅?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赵涉不置可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方子昂颔首,认真道:“我不会让阿瑜受委屈的。”

方子昂盯着他看,“新婚不久你便受命远行,不知静和那孩子舍不舍得。我们甥舅之情久不叙,若小将军来西北带了家眷,我也想到府上拜访一二。”

他知楚瑜成亲后不见踪影,但摸不清这其中有无赵涉手笔,若是楚瑜跟着来了漠北,他也好同楚瑜问些话,诸如这些日子反常的缘由。

不同于弟弟方子晟一心有恨,为了他们亡故的姐姐,执着于三皇子的前程,方子昂更乐见两个孩子各得好归处,且方赵两家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更想知道楚瑜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同他这个做舅舅的说说。

“阿瑜受不了漠北的风沙,听说江南的风水养人,适合她修养。”

“那这件礼物还请小将军代为转交。”一双锐利的鹰眸直视赵涉古井无波的眼睛,想在他脸上找到一点谎言的痕迹。

赵涉平日肃然正气,即使被咄咄逼问也一派坦然,他沉静点头,方子昂这才放下心来,从身后取出一个极长的黄绸包裹,系玉带红缨。

静和公主身子是何等康健,都说夫妻同心,若她未挑明,那说明楚瑾的事没泄露出去。

入手时赵涉的手都下沉了几分,他指腹一探,有些惊讶:“这是……”

玄铁精钢,淬火开刃,枪身盘鲲鹏之翼,翼若垂天之云。

方子昂静默了片刻,涩声道:“请把这杆枪交给阿瑜。她和阿瑾向来都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

西北谁人不知雪鸿枪方清玄,大昭第六代镇国公,威名赫赫,一杆银枪在大漠如入无人之境,出陇西、征北夏,饮马翰海,列郡祁连。

如今他的枪被珍重地捧在外孙女婿手里。

“必不负所托。”

长谈达成了漠城和襄城的对敌共识后,方子昂也不打算再久留,两城相距百余里,若他们快马加鞭,午夜前就能回到襄城。

出了营帐后,方子昂仍不自觉地四处张望。

他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自知道楚瑜借楚瑾之名求亲的消息,便觉得这孩子应验了父亲的话:“我们阿瑜,是要翱翔九天的。”

好似雪鸿枪是早就给交给楚瑜的遗物。

他不信楚瑜是个安分守己待在后宅的女孩儿,她爱舞枪,爱骑马,爱弈棋,爱在沙盘上排兵布阵,不仅喜欢,样样也做得好,好到令人惋惜她不是一个皇子。

方家两兄弟从未听过父亲像赞叹外甥女那样夸奖他们,方子昂自知不才,老老实实做一个守将,也不算辱没方家世代门楣。

冥冥之中,许是血脉之间的指引,方子昂目光一凝,猛然朝远处马厩旁的一个高瘦少年大步走去。

听说了襄城来人的消息,楚瑜躲在哨塔上偷看,几乎不敢信昔日丰神俊朗的大舅舅憔悴得令人心惊,看来是为敌袭之事操劳。

眼见方子昂和赵涉进了营帐,楚瑜急得抓心挠肝,一心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可今非昔比,她若露面,大舅舅定会认出她来。

方家人和楚瑾找不到楚瑜,自然要同赵涉发难,可人在西北,不知他该如何搪塞过去。

前世楚瑜未参与过漠城关此劫,今生多了许多变数,何况在楚瑜记忆里,方子昂好战,她放心不下。

此时有人叫楚瑜喂马去,楚瑜无奈踩着屋檐跳去了马厩,刚刚落地时,恰好营帐也掀开了布幔。

“小林子,你过来,你看看你养的马,紫花苜蓿不要钱似的喂,你当这是马厩还是销金窟?”

“马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楚瑜慌忙从伍长手里抢下一捆马草,摇头晃脑道:“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别和我说些酸文,你要记着钱粮从你自个口袋里出。”伍长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大把大把地喂马不说,挑的还是上好的马草。

要不是小林子同守备下了军令状,信誓旦旦说会喂好这些马,他才不过问呢。

眼见和伍长陪着笑,身后的人也越走越近,楚瑜心里暗暗着急。

漠北风沙大,刮在脸上像刀子,日久皮肤都粗糙了,日头把人晒得黑了瘦了,楚瑜本就生得高挑,每日操练让她又拔高许多,大舅舅几年不见,应该是认不出来才对。

眼看方子昂就要朝楚瑜走来,楚瑜佯装不知看着马草发呆,心中却在盘算夺马出逃有几分可行。

说时迟那时快,一架破烂不堪的马车从城门处横冲直撞而来,朝着楚瑜急刹,被拦住时马蹄子都要蹶到楚瑜脸上了。

车上咕噜噜滚下一个女孩,瞅见楚瑜就扑了上去,抱住她大哭起来。

楚瑜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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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萝马驾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