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萧岩第一次见到庭晣的时候,他正跪在街边,卖身葬父。

十二三岁的模样,跪得端正,却无半分乞求神情。

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不知是出于逗弄还是真心,将手中的半块烧饼递给他。跪着的孩子抬起头,眼神干干净净,坚定地摇头。

萧岩心弦一颤,走过去蹲下,看了他挂在胸前的木牌,只要六两银子。

“你识字?”

庭晣抬头,嘴唇因长时间没水而干裂。他看着蹲在面前的人,高大英伟,面部轮廓很深,尤其双眼,眸子如墨,光泽流溢。庭晣摇头,而后开口:“是别人帮我写的。”声音嘶哑。

“庭晣也是别人帮你写的?”

庭晣点头。

“你不识字,怎知别人写对了?”

庭晣一顿,眼神却没飘,道:“只识得这两个字。”

萧岩沉默半晌,瞥了眼孩子身后草席卷着的尸体,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安葬你父亲,同我走吧。”

萧岩的手很大,将银子放在庭晣手心时,全然盖住了底下的小手。庭晣没有任何推辞,安然接过银子,冲着萧岩,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萧岩陪着庭晣安葬了他父亲,随后将他带回了山里。萧岩居处在云水城南郊的一座山上,房屋建在半山腰,取名,晓雾绕。

庭晣一路沉默,直到爬到半山腰,见到这山间的唯一房屋,知道已到居处,才问:“先生,我要为你做什么?”

此时正是炎夏,山间却凉风习习。萧岩垂下眼眸,盯着小孩的膝盖,末了却问:“会做饭吗?”

庭晣点点头,凌乱的发丝吹拂到脸上,他伸手拨开,神情始终温和乖巧,很难不讨人喜欢。

“那边去收拾一下,去做饭,厨房有什么便做什么。”萧岩随手指了一处,“你住那个屋,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庭晣点头应是,又忙问:“先生,您是我的恩人,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萧岩盯着他的双眼,鹰隼一般锐利,庭晣颇有些慌张,双手攥着宽松破旧的裤子,说话也有些磕巴:“我,我听别人都是这么说话的。”

江湖上学来的么?萧岩沉吟片刻:“我姓萧,单名岩,无字。有什么事便唤我,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不必害怕。”

“是,谢先生。”

这个孩子太聪明了,萧岩放心不下,又有些后悔将人带回来,只是庭晣的眼神实在太难得了。萧岩年过而立,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肮脏的事,却从没见过这样干净的人。

萧岩脚尖一点,跃上屋顶,轻盈落下,没有一点儿声音。他盘膝坐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屋里的小孩一瘸一拐地舀水洗脸洗手,擦干之后便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做饭,看这手法,是做惯活的。

庭晣做菜是个好手,有荤有素有饭有汤,要是再来一壶酒,也同酒楼差不多了。萧岩看着桌上放的一副孤零零的碗筷,抬眸道:“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是,先生。”庭晣转身去拿,走路却无异常之处。

倒是个能忍的孩子。萧岩心叹。

庭晣很快取了另一副碗筷过来,摆好在桌上,又听萧岩让他坐,他道了谢便在先生对面坐下,并无什么主子下人的界限。

萧岩举起筷子,却不动,冲庭晣一扬下巴:“吃吧。”

庭晣喜出望外,眼睛亮晶晶的,匆匆谢过先生,便埋头扒饭,他饿了好几天,再不吃可就撑不住了。做饭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咽口水,心想要是先生吃完能给他留点剩菜剩饭就好了,没想到先生居然让他上桌吃,这可是再好不过了!庭晣此刻眼里只剩下面前一桌菜,扒了几口饭便夹起菜来,几乎每个盘子都动了一轮,吃得满嘴是油,压根没注意到萧岩一直看着他。

待得饥饿消除,庭晣终于慢了些,眼神又缓和下来,看着萧岩,颇有些尴尬:“先生,您怎么不吃?是不是不爱吃?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只能······”

萧岩筷子一晃,让他闭嘴:“没有,只是看你吃得香,看迷了。”说罢,自己夹了块肉塞到嘴里,开始吃饭。

庭晣看先生终于动筷,放了心,继续埋头吃。两人将这一桌菜扫得干净,庭晣乖巧起身收拾碗筷,把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着忽然递过来的圆形瓷瓶,庭晣不解,萧岩解释道:“活血化瘀,再不上药,你的膝盖就废了。”

庭晣低头抿唇,接过瓷瓶,低声道:“谢谢先生。”

萧岩住在这山间,没有俗务,每日读书练剑,庭晣来了以后,只是多个人偶尔说话,生活并无太大改变。只是清晨在林中练剑,一套剑法舞罢,却见树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正看得入迷。

“出来!”

庭晣见被发现,悻悻地走过去,怯怯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是您舞得太好看了。”

眼前剑光一闪,庭晣猛地缩起肩膀,却听得“咔察”一声,萧岩砍断一根竹子,干净利落地断出一截,以剑为刀,削干净竹节,递过去:“教你?”

庭晣不敢置信:“真,真的吗?”

萧岩点点头:“只是一开始连基本功会很枯燥,你吃得了这个苦就学,受不得累便算了,不勉强你。”

庭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双手抓过那一截竹竿,不住点头。

大约是昨日休息好了,庭晣稚嫩的鹅蛋脸上泛着喜悦,虽说言行举止比同龄人成熟些,但他长相却显小,稚气褪不去。萧岩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他许久没有看见人这样高兴了。

萧岩本就是教他练着玩,省得他没事干,便捡了几个简单的基础动作教。

“这是挑,嗯,这样出去,对。”萧岩边说边帮他纠正姿势。庭晣聪明,几次就把动作学得标准,却不得意,认认真真,一点也不敷衍。

萧岩道:“就这样,练一百次,自己数着,等会来检查。”

动作很单调,但是庭晣丝毫不觉无聊,笑着点头:“先生,我会好好练的。”

萧岩丢下他,自己上了更高处去练剑,他的剑法在云水城几乎是无敌的,将近十年,没有人能打败他。

唯一可惜的是,他到现在,既无子嗣,又无徒弟,待他身死,神话一般的萧氏剑法就会彻彻底底成为传说。

他想要一个徒弟想了很久,但他从没遇到对的人。庭晣年龄太大了,现在开始学,怕是来不及。萧岩边想边练,最后神思混乱,落地的时候位置没对,差点把脚崴了。

他叹息一阵,施展轻功回到竹林里,庭晣还在练,竹叶的阴影和阳光交错映在他脸上,晶莹的汗水反光,动作一点也没有变形。

“练了多少遍了?”萧岩倚在一棵树干边,问。

庭晣回神,收了动作,回答:“一百八十九。”

萧岩颇为诧异,却不显露,只道:“练一遍我看看。”

“是!”庭晣兴奋地回答,而后摆好姿势,挥舞竹竿,把萧岩教他的动作完美展示。

萧岩并不评价,回屋里去了:“等着我!”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把软剑,剑身软得像鞭子,晃个不停。他将软剑递过去:“用这个练。”

“哦。”庭晣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剑,乖乖舞了起来。最后一个动作完成,软剑的剑尖在阳光下微弱地震颤。

萧岩大为震撼,久久说不出话。

庭晣,可能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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