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呼吸和语言不是一回事

这次回到梅特林岛,走的是与上次不同的通道。通道藏在阿漆店铺的杂货间,一个浮着细微灰尘的圆圆的洞。

迈入洞口,我们向下坠去,像是进入漫长的隧道,又像是沉入静止的海洋——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是蜿蜒的道路。

玲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蜡烛,又一次烧掉了我们身后的道路。我好奇:“每一次回到梅特林岛都要烧一遍吗?”

她摇头:“只有初次来到梅特林岛的人才需要。”

鱼人从诺尔的帽子里探出头来,帽子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看上去非常疲惫。

到了三层建筑跟前,我拿出在路上捡的木枝,在玲的指导下缠了几圈草茎,便成了钥匙的形状,带着草籽的“钥匙”在古铜色的“大门”上一扭,“门”开了。

不过,在梅特林岛的人看来,这扇古铜色的东西并非是“门”这样的存在,而是一种“认证”。

莫里斯和夏洛特早就在大厅里了,莫里斯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劫狱的经历,夏洛特不动声色地听着,一手举着串着金黄色水果的竹签,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苏·西尔弗斯仍在昏迷,现在正在休息,诺尔听闻,迫不及待地跑上楼梯。我拎起他帽里奄奄一息的鱼人,放入盛满水的碗中。莫里斯眼尖,一步窜到跟前,对着碗里的生物左看右看:“河里捞的?”

夏洛特抬眼:“最好不要用清水,重刑犯会不适应。加几滴裂草汁比较好。”

“重、刑、犯?”莫里斯睁大了眼睛,险些一巴掌拍在碗上。

“还记得婆婆讲的重刑犯溶解的事吗?”玲提醒他。

莫里斯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竟然是真的啊!而且,会变成鱼诶!”

“嘿,你好啊,我是莫里斯。”莫里斯一本正经地打起招呼来。

玲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莫里斯识趣地挪开,看着玲拿着裂草汁的试剂瓶,滴了几滴到水里。

鱼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

“你好。”莫里斯又打了声招呼,将一根指头伸到鱼人跟前。

鱼人伸出爪子,靠近莫里斯的指头,然而一会又放下了。他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

莫里斯又大叫了起来:“诶,他是不是在说话啊?夏洛特,来帮忙翻译下嘛!”

夏洛特没搭理他,将手下的本子翻了个页。

莫里斯伸出手,似乎要去戳水面上的泡泡,被玲拦了下来:“大力莫里斯,想杀鱼吗?”

莫里斯悻悻地垂下手,转而去对夏洛特死缠烂打:“好姐姐,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嘛。”

“呼吸和语言不是第一回事。”夏洛特头都没抬。

“可他是人诶,人怎么会没有语言呢?”莫里斯的不解,其实也是我的好奇之处。

“你以为重刑犯被溶解的只是身体吗?”夏洛特平静道。

“难道还有语言?”我吃惊地与鱼人对视。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落寞。

“语言是强有力的武器,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拥有这样强大武器的人缴械,”瑞雯婆婆走入了大厅,“使一个人身体消融的同时,必然也要夺走他的言语。”

“婆婆,”玲兴奋地拉着瑞雯婆婆的胳膊,“可以帮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瑞雯婆婆在椅子上坐下,玲又唤了声“婆婆”。婆婆望着攀在碗缘的鱼人,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获重刑的人,抱歉,孩子,我现在并不知道。”

我描述了水底牢狱的情况,那里大概有百余只大大小小的鱼人,有的几乎已经完全抹除了人类的特性。

莫里斯又转向夏洛特:“有办法的,对吧?”

“有一定的几率,但是——”夏洛特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蒲回来再商量对策吧。”瑞雯婆婆盯着鱼人的眼睛。

“苏怎么样了?”我关切地问。

“刚刚醒过来,但是状态很不好,”瑞雯婆婆摇摇头,“也许你能够帮帮她。‘重灵’没准能够提供一点启示。”

苏的“重灵”么?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之前那次满月大会上,苏被篝火映照的脸,火焰落在她的眼眸里,是那样深邃。还有,我记起来了,那天晚上,她也要去放“轻灯”——

“人‘飞走’后的第一次满月,是能看到影子的。趁着这个时候,让‘轻灯’乘着风一起飘去,飞走时忘带的东西也可以一并打包给他。”

苏的“轻灯”,是放给谁的呢?

也许见了她的“重灵”,就能够窥见答案了。

苏休息的床铺跟蒲相邻,她倚着靠枕,头微微耷拉着,像是垂下的果实。

诺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她说着话,他不停地问着“还记得吗?”他的眼神闪闪发光,嘴角和眉头却在每次问句结束后微微皱起。

苏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她睁着惺忪的眼睛,似乎有些茫然,吐出来的句子只有断续的、音调奇怪的音节,仔细听才知道,是对诺尔话语里的零星音节进行的重复。昔日威风的轻警,此刻像极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我们几人走进房间,她像是不曾注意到一样,睫毛遮住眼睑,仿佛一簇簇雾霭,隔开了她与外面的世界。

“看到了什么?”莫里斯问我。

苏抬起头,转向莫里斯,嘴里依然是不成句的音节。

我的背上一阵凉意。

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因为:我看不见她身上的“重灵”。

像不久前遇到的假埃文·库库里一样,这意味着:眼前并非真正的苏·西尔弗斯,而是另有其人。

杰夫·德勒兹曾坦白,自己从埃文身上取了一点“重”,反向塑造了自己,因而能够以埃文的身份骗过我。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获取了苏·西尔弗斯身上的“重”,才跟苏的样子相差无几的吗?那么真正的埃文和苏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此外,这个人所表现出懵懂和茫然,是否也是伪装呢?……

瑞雯婆婆察觉到了我的缄默,拉起我的手:“苏还缺个毯子,就用你矮凳上那个吧。”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激动,差点戳到了笛·切尔顿的鼻孔:“我去取。”

我飞快地走出房间,脑海里还在飞速运转:我应该跟大家戳破她的身份吗?还是先跟她私下谈谈?

还没想出第三种选择,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门外。门口竟然有一小滩水——奇怪,刚才明明没注意到的。

我正纳闷,紧接着,便在拐角发现了罪魁祸首:不知哪来的小方盒里,装着半盒水,盒子后面,是一团小小的阴影。

挪开盒子,鱼人正半睁着眼睛看着我,他将爪子举到胸前,费力摆成一个“别出声”的手势。我一把将他拎起,丢进盒子里。

你不会也是间谍吧?我狠狠地瞪了他一样。他不服气地绕着盒子边缘吐了一圈泡泡。

夏洛特刚刚才提到“呼吸和语言不是一回事”,可我怎么觉得,他在对我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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