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向诺尔询问。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大鱼！”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可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河水。
诺尔的目光很快便收了回去，他急忙转身，发了疯地往塔的方向跑。我低头瞥了眼手腕上的表盘：并没有显示大鱼位置的红点出现。
“诺尔——”我正想告诉诺尔这件事，却发现他已经跑远了。
于是，我扫了眼空荡荡的河面后，也掉转头，跟着跑了起来。
一边跑，我一边往后看。然而，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俩一前一后跑进了塔，关上了大门。
“得快点告诉大家——”诺尔呼哧喘着气。
我抬起手臂，不过，并不是用腕上的表给大家传送消息，而是给诺尔看那表盘：“没有大鱼的信号。”
他摇头：“应该是小故障，我们可是亲眼看——”
“我什么都看不到，诺尔。”我放下了手臂。
“毕竟是在远处啊，跑得又急，”他再次迫切地重复，“得先联系大家——”
说着，他将眼睛放在门上的小洞，往外瞧着：“近了，已经上岸了……”
我也凑过去看，然而，不管我把眼睛睁得多大，看见的都只有不动声色的河岸。
“快，跟大家——”诺尔有些着急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们回去吧。”我没有接受他的提议。
“可是，我怕大鱼会跟着我们——”他担忧地说。
一刹那，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它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啊？”
就像上次，提到“多洛莉丝”时，我的脑海突然被过去某个时空的碎片给充满了：
“不会也想偷渡到‘那个世界’吧？”埃文正坐在船头，接着伽玛刚才的疑问。
“直接游过去不就好了！”伽玛一扭头。她的目光落在船的一侧——
一条全身银白的大鱼几乎挨着船舷。它那漆黑的眼睛比我的双臂还要宽，那皎洁的身体让我不禁想：若是在夜里，它简直就像是一轮落到水里的月亮。不过，这轮“月亮”还有一只深蓝色的尾巴，仅是那尾巴，就快要将船给遮住。
“鱼心上也会有‘重’吗？”我歪头望着它，思索着。
“谁知道呢？”伽玛呼了一口气，“我又不是鱼。”
突然，身旁的大鱼突然摆起了尾巴，小船开始左右颠簸。
——怎么了？难道它也要参与我们的讨论？
“鬼木头眼睛！”伽玛一下子警觉地跳起来。
原本宁静的氛围被一串嘈杂的响声给揉皱了。
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了。
“伽玛大人！”埃文指着远处的天空，“是直升机！”
听声音，来者不是一架，至少有三架，它们发出的噪音层层叠叠，越来越近。然而，视线里却只有一架，由远及近。
“趴下别动！”伽玛一边冲我喊，一边从怀里抽出一把手枪，凝视着空气的皱褶。
竟然是“无忧枪”！在这个时空里，伽玛竟然拿到了“蝴蝶”的“无忧枪”。
大鱼似乎也在害怕，一直拍打着水花，船舷摇晃不已。——不过，它还算够意思，没有再把我们拍飞到水里。
近了，近了——我的心揪了起来——会是谁呢？
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那架直升机只有几米远的距离——
窗子打开了，一双手从里面探出来，迅速抛下——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糟了！
伽玛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埃文则叫了起来。
直升机敏捷地闪过了伽玛的子弹，顺势一倾，暗红色的网像帘幕一样垂下来。
子弹在空中不见了。
大鱼低低地叫了起来，仿佛一声呜咽。
落下的网偏过了我们的船，网住了那条银白色的大鱼。
“呼。”埃文松了一口气，瘫坐在甲板上。
大鱼开始奋力挣扎，船在波浪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浑厚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贸然打扰，深表歉意。”
“卡迪斯！”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呵！长官亲自来抓人，我还是头一次见！”伽马一手抓稳栏杆，一手握紧怀里的枪。
埃德蒙·卡迪斯轻笑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我身上：“伽马·蒙特韦尔，我本来可以逮捕你。但是——”
“滚！”伽马暴吼道，“我可不愿做‘轻狗团’的走狗！”
“好。我无意冒犯各位，也不想阻挠大家的行程，”埃德蒙·卡迪斯的语气依然冷静平和，“这只是军方的一次‘捕鱼行动’。”
“捕鱼？”
这么说来，网只网住了大鱼，并不是我们侥幸，而是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这条船，而是随船而行的鱼？
卡迪斯对我的出逃只字未提，似乎也没有将我抓回去的打算，而是一心想将这条鱼带回去？
“为什么——”我隐约觉得，若是让他带走大鱼，一定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
“如果你能把鱼给带走，也能带我们出去吧？”伽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悬在天上的飞行器。
伽玛指的“出去”，自然是离开时空渡口。
“去哪里？”卡迪斯似乎愣住了。他并不知道我们被困在了不断往复的渡口。
“看来，你是无意间闯进来了呀。”我一下子明白了。
卡迪斯沉默了几秒，大声说道：“不，不可能——”
“看来，班多利的监测技术退化了呀，” 伽玛嘲讽地说着，将枪身对准了机身，“不过，军方应该培训过走出渡口的方法吧。带我们走。”
卡迪斯并未发怒，反倒礼貌地笑了：“抱歉，这并不在我的职责之内。”
“返程！”他对着部队一声令下，“就不打扰各位赶路了！”
我忙将一只手努力穿过波浪，伸出船舷外——
我的手触到了网，使劲扯了起来，大鱼的力气将我差点掀翻在船上，直升机也随着摇晃了起来。埃文见状，踉跄地赶过来，一起扯那鱼网。
伽玛仍站在船中央，她努力保持平衡，枪口坚定不移地对着卡迪斯的窗口：“他们连渡口开放这件事都对你隐瞒，你还要为他们卖命吗？”
突然，我手中的力气往下一滑——网开始向上升去。
伽玛朝空中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直升机的机身，直升机一侧开始融化，打着旋摇晃起来。
其他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朝我们开火了，波浪狠狠地拍在甲板上。大鱼猛地一挣，差点一跃而起。
“住手！”卡迪斯怒吼，“不要惊动它！我来处理！”
机身还在不断融化。卡迪斯赶紧从机舱跳出，竟然一跃攀上了牵着渔网的绳索。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手实在是敏捷，眼看就要扑到船上。伽玛的枪口飞快地朝着他移动着，突然，卡迪斯也从怀里掏出了手枪，他嘴角倾斜：
“你我都知道，被无忧枪打中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熟悉的甜腻味道——他枪膛里的弹药无疑是松颜果。
卡迪斯在颠簸的船上稳稳落下。
“开枪只会让我在另一个时空更快地杀死你们。”他仍是彬彬有礼的语气。
“或者，反过来，”他将枪口抵到了伽玛的枪口上。“我们交换武器，把你的枪给我。”
其实不用谈条件，他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会葬身于枪林弹雨中。卡迪斯执著于无忧枪，一定是有原因。
“哼，你当我看那些人手里拿的是桨吗？”伽玛冷笑一声。
“如果你不放心，我会让他们把武器都丢进水里。”卡迪斯道。
“现在。”伽玛强硬地说。
卡迪斯抬起另一只手臂，对天上下令：“丢掉全部武器。”
天上一片寂静。
“听见了吗？丢掉全部武器！”他又重复了一遍。
很快，几只枪落到了水里。
“你们最好诚实，长官。”伽玛紧握着手里的枪。
卡迪斯微微颔首：“当然，水声五声大，六声小。”
伽玛扣下了扳机，笑了。
卡迪斯手里的枪开始从枪口融化。他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将手上快要逼近他指尖的融化物甩到了水里。水“嘶嘶”冒着气。
卡迪斯很快镇定下来，要来夺无忧枪。埃文见势，急忙凑上前帮忙。
这时，那艘被无忧枪打中的直升机已经完全融化了，糖浆滴落下来，一半落到水里，一半顺着绳索往鱼网去。
天上又落下一颗子弹，险些打到埃文。
果然，受过训练的军方并不会接受莫名的条件。
卡迪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大鱼又猛地一挣，我一失神，拉紧了手心的网绳，随着大鱼的跃动一下子甩入空中。
我向下看去，船变得像一张板凳一样小了，三人站在甲板上，张着嘴巴望着我，可是，我一点儿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风呼啸着从耳边滑过，顺着衣袖向手心溜去，我抬起手腕，像是追赶在一只毛茸茸的尾巴后面，我轻轻地握住，抚摸，轻轻地，贴近了耳边的，月亮。月亮没有绒毛，它平滑而潮湿，凸起的鳞片柔软而光洁，像是一个个小小指头。我将手指贴在它的指头上，又一次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不，不单单是风声和心跳，还有嘈杂的轰鸣声——我回过神来：另一架直升机竟然像天花板那么近了。陌生的脸从窗口望下来，凝视着我和月亮——啊，那只月亮一般的鱼。
眼见着融化的区域就快要扩大到鱼网。
不，得赶紧斩断这连接！
——啊，伽玛的刀子！我向胸口探去，从内侧口袋里摸出墨色的弯刀，刀鞘像鱼眼睛一般明亮深邃。
我咬紧刀鞘，抽出银光闪闪的小刀，试探着向上面收紧的渔网刺去——
刀子比想象中锋利，一瞬间，网绳一分为二。
身体一下了重了起来——挣脱的大鱼载着我，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坠去。
我，深深屏住了呼吸。
……
一恍神，才发觉手腕上是冰冷的触感。不是月亮，不是大鱼，不是刀背。而是——卷着雨水的风。
耳边是诺尔惊慌的声音：“又是鱼风天，快，我们快——”
诺尔望了眼塔顶，仿佛那里真有什么在窥视着我们似的，也许是一只眼睛。他的脚步急促，领着我往地下跑。
雨水从塔顶倾斜而下。风则从未关上的窗户里呼啸着进来。随着一声咆哮似的风声，诺尔大叫一声——
竟一下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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