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仍然是时行云开车，秦恭文和秦绒坐在后排。
车上没开音乐，安静到有些沉闷。秦绒几次想和时行云搭话，又怕打扰到闭目养神的秦恭文，想了想还是作罢，默默打量起周围。
一个人在同一个环境中呆得久了，总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时行云的车里却相当整洁，就连车门下方的储物格里都干干净净。没有花里胡哨的挂饰，座椅套和地垫也是纯色的极简风格。
恍然间想起谢莹之前提到的，关于时行云“女朋友”的话题。
她在网上看到一些帖子，说有些姑娘喜欢在自己男朋友的副驾放些可爱的装饰，让车里更有氛围。
而他的车里如此低调……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思绪逐渐飘远，秦绒有所意识，迅速终止自己的想法。
不久后，车子便驶入小区。
秦绒轻声叫醒爷爷，秦恭文抬手搓了搓干涩的眼角：“果然是年纪大了，精神头比不过你们年轻人了。”
“今天的确有点晚。”时行云也下了车，把秦恭文和秦绒送到单元门口。
秦恭文刷卡开门，刚要进去，忽然想起件事，转头对时行云说：“对了，今天白天主任在学校，我请他也帮着看了看咱们的研究项目。”
时行云驻足，“主任怎么说？”
“他补充了几点，还列了个参考书单。不过，他说的那几本书，学校图书馆都没有，可能得麻烦你抽空去一趟市图书馆。”秦恭文说。
时行云点头：“好。这周六我应该有时间。”
“嗯。你回学校路上慢点，改天再来家里坐坐。”
“一定。您快上去吧。”
秦恭文本就认可时行云的学术水平，今天的事，更使他有所触动。但感谢的话说多了就显得不够郑重，他不再多言，只吩咐秦绒说：“你送送你学长。”
秦绒应了声。
单元门在她身后关上，老人的脚步声渐渐地听不见了。夜已深了，偌大的小区里只有他们两人迎面站着。
寒风骤起，干枯的叶片“扑落扑落”地掉了满地，时行云看着一动不动的她，无声地牵了下唇角。
“不回去？”他问。
“爷爷让我送你。”秦绒抬眸看他。
他皮肤白皙，外套也是白色，站在路灯底下，像一束洒落人间的月光。
“我开车，你怎么送？”时行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莫名起了一丝逗逗她的心思。
“嗯……可能追在你车后面？”她故意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或者等看不见你的尾灯了，我再回去。”
就像他上次帮她打车回家时，目送她离开一样。
时行云莞尔。
即便小姑娘多穿了一层外套，手指和脸颊还是被冻得微微泛红。本该快点躲进屋子，可她却仍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虽然时学长说过不用道谢……”秦绒一字一句，表情认真，有种郑重其事的意味，像是公开课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可我还是想说，谢谢时学长特意过来一趟，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本来是有点害怕的，抢东西的那个人好高，也好凶，我能感觉到他非常生气。”
“有一瞬间，我真的想过，我们这样阻挠他，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哪怕知道劫匪已经落网，秦绒回想起当时混乱的情景，仍感到一阵后怕。
她别开头，迅速调整情绪。为了不让时行云再担心，她甚至特意柔和了语气：“但是，自从看到时学长以后，我就不那么怕了。”
“我的意思是……时学长给了我勇气，我之后也会带着这份勇气继续往前走的。”她抬起脸。
眼中尚有一丝不安残留，但更多的是坚定，和纯无杂质的信任。
萧条的十一月，清寂的夜，却有某种情绪隐隐滋生，说不清道不明。
时行云静静地看了她一阵。
在他的注视下，她的气势渐渐弱下来，“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会。”
“听到你这么说，我知道我没有做错决定。”
时间太晚，和小姑娘在楼下呆太久不合适，时行云扬了下手里的车钥匙：“回去吧，我走了。”
秦绒软声答好，两手交叠在身前，脚下却没动。
红色尾灯亮起，在路口处掉了个头，匀速驶出小区。大门处的横杆抬起又落下，她朝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
做完这一切，才舒了一口气，转身上楼。
秦恭文已经睡下，只给她留了走廊里的一盏小灯。秦绒轻轻将其关上，回到自己的卧室，换好睡觉的衣服。
刚钻进被窝，手机就震了一声。
解锁屏幕，意外看见那个云朵头像——是时行云的消息。
【时行云：到宿舍了。】
秦绒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敢确定，他的确是在向她报平安。
【时行云：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害怕。今晚如果睡不着，可以听些轻音乐助眠。】
紧接着，是几条音乐软件的分享。
【秦绒：好。】
【秦绒：时学长也早点睡，提前晚安！】
【时行云：晚安。】
短暂的聊天结束，秦绒撩开被子，去书桌的抽屉里翻箱倒柜找出耳机，又快速倒回床上。
三角形的播放按钮一条，变成两道短短的竖线。音乐封面上的黑胶唱片旋转起来，轻缓而悠扬的音乐声声入耳，伴她沉入睡梦。
-
秦绒四人遇劫的事，第二天就在班里传开了。
起因是韩知洲的爸爸给班主任包老师打了电话，述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当时英语课代表正好去办公室送作业，碰巧听见了电话的内容。
回班以后，英语课代表立马找韩知州询问细节。韩知州招架不住，便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秦绒和陶穗作为事件主角，也被同学们围住询问。
“那两个匪徒现在怎么样啦？”
“你们没想过把书包扔下逃跑吗？”
问题太多，秦绒根本插不上话。
直到班级门口有同学拔高声音，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说了句“包老师让你们去办公室”，才算把她暂时解救。
办公室里，四人横成一排，站在两列办公桌中间的过道里。包宏转过椅子，面对他们。
他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四人一番，视线落在许津阳的黑色运动裤上，“你校服呢？”
“昨天蹭上点血，洗了没干。”许津阳简略回答。
包宏叹了声，双手掌心相对，握在一起搓了搓。
“昨天晚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看向两个女生，“你们两个，没有什么事吧？”
陶穗昨晚没睡好觉，今天有点无精打采：“还好，就是做了一宿噩梦。”
“你呢？”包宏又问秦绒。
“我胳膊扭到了，还有点疼。”见包老师皱起眉头，她赶忙又补上一句：“不过不耽误写作业的。”
“谁问你这个了。”包宏哭笑不得，“我是说，如果还有下次——当然没有最好——不要和坏人硬碰硬。万一匪徒身上有刀，起了歹意怎么办？”
“还有你们两个男孩子也是，见义勇为、帮助同学当然值得表扬，但是也要学会运用法律的手段。”
怕把话说重了，加大他们的心理负担，包宏难得缓和了语气，“行了，好在这次没出什么事。警方那边通过取证已经确定，先前抢劫另外几个学生的匪徒也是他们两个，你们同学的财物也追回来了。”
“这件事就这样。下周就是第三次月考了，还是把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
许津阳“嗯”了声，“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包宏瞥他一眼，“走吧，回去上课吧——秦绒稍微留一下。”
不知道包宏留她的原因，陶穗有点担心地碰了碰秦绒的手，秦绒用眼神示意对方没事。
陶穗这才和两个男生离开。
包宏把椅子转正，在桌上杂乱堆叠的书山卷海中翻找一阵，抽出一本蓝皮的习题册。
“秦绒，你还记得上次月考结束，我跟你说了什么吧？”
秦绒回忆了一下，“您说，要是我其他科目保持住，而且数学上到135分，至少能考进年级前10。”
包宏点点头，“对。你的潜力很大，现在也还有时间，老师希望你好好努力一把。”
“这本新出习题册，我看了看，题目不难，都是基础知识的灵活运用，正好针对你的薄弱点。你如果能全部消化，一定有所突破。”他说着，从便签本上撕下一张，随手拿了根红笔，抄下习题册的名字、作者和出版社。
而后递到她手里。
秦绒接过，紧紧捏着便签纸的边缘。
一股激动的情绪在胸腔中激荡开，她抿了抿嘴，“谢谢包老师，我一定不辜负您的苦心。”
包宏“嗨”了一声，朝她摆摆手。
“什么辜负不辜负，做什么事情，只要无愧于自己就好。”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秦绒，不要因为别人的期望有任何负担。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就行了，你的付出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嗯。”秦绒重重点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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