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街10号的陶瓷小睡龙不久便出现在了许津阳的课桌上,引发周围一片同学的好奇。
“许津阳,这是谁送给你的?”
许津阳的视线飞快扫了眼陶穗的方向,而后迅速收回,懒散地答:“不知道。”
“这龙长得好憨啊,送礼的人是不是骂你呢?”
他“嘶”了声,“不会说话就闭嘴。”
随后把小睡龙放回纸袋,收进桌洞里,护得严严实实,不许别人再看了。
时间来到周三下午。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课前,陶穗来到秦绒桌旁,敲了敲她的桌子。
“绒绒,是不是该去找时学长拿讲义了?”
秦绒因为小腹难受,已经在桌上趴了一节课,整个人无精打采。
她迷茫地“嗯”了声,才想起来今天要举行第二期讲座。
“我体育课可能得请下假。”秦绒小声说,“我来那个了。”
她们班的体育老师是一个年轻女老师,脾气很好,教学方法也很开明,允许每个女生每月可以请一次假。
陶穗看她蔫蔫的样子,不禁皱眉,“体育老师那边我去帮你说。但你这样还能去发讲义吗?”
“我刚才吃了布洛芬,等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秦绒慢吞吞道。
“好吧,我这儿还有红糖,给你接一杯红糖水吧。”陶穗到自己书包的侧兜拿出一小包红糖,又找到秦绒的杯子,端着出了教室。
止疼药还没完全起效,困倦的副作用反而先一步涌上来。秦绒的思绪昏昏沉沉,感官都变得迟钝。她坠入将睡不睡的边缘,周围的人声逐渐远去,只有腹部的疼痛在无限放大。
-
教学楼四层,时行云不久前刚结束和老师们的讨论,此时正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下午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已经打过,然而秦绒却迟迟没有出现。
按照秦绒的性格,她应该会提前过来才对,而不是把事情往后拖。
除非她被其他事牵绊住了。
时行云还需要去报告厅进行讲座前的最后准备,不能一直在会议室等。他把资料收拾进提包里,决定下楼时顺便路过高三10班,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走过三层的走廊,能听到各班老师讲课时的说话声。教室里的条形灯全都亮着,灯光透过门上的小玻璃洒出来,映亮门口的一小片地方。
唯有走廊尽头的高三10班光线暗淡。
时行云不由自主地略微加快脚步。
手指搭上冰凉的金属把手,轻轻一拧,门锁应声而开。
入眼的是随风飘起的深蓝色窗帘、在课桌一角摞成小山的书本,还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书包。
教室里没有别人,只有秦绒一个趴在桌上,额头贴着胳膊,安静地看不出呼气时的起伏。
马尾辫已有些松散,从黑皮筋里漏出几缕碎发,粘在她汗津津的脸上。
窗户灌风,时行云先去关了,随后走到她桌前,伸出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应该不是发烧。
“秦绒。”
恍惚间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秦绒抵挡着浓浓困意,努力睁开眼。
眼前的身影从模糊逐渐清晰,她视线上移,掠过男人的胸膛、下颌,直到撞上他关切的目光。
“时学长……”
腹部的疼痛仍然没能缓解,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脸色苍白,额角滚下冷汗,宛如一只溺水的白雀。
她声音太小,时行云单手拄在桌边,俯身下来听。
温热而干净的气息瞬间将秦绒笼罩。
“你说什么?”
沉缓的声音像是雨水落下前的闷雷,令她心尖一颤。
两人离得太近,秦绒的耳垂迅速烧上温度,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对不起,我没按时过去……”
时行云这次听清楚了。
他直起腰,眉心微蹙,就连神情也变得严肃,罕见地有了长辈的样子。
“不舒服就应该好好休息,不用觉得对不起。”
布洛芬药盒还在桌上没来的及收,喝到一半的红糖水尚且冒着热气。时行云扫了一眼,问:“是生理期?”
平时跟好友提起都觉得羞赧的词语,就这么被他直白地说出来。偏偏他语气太过正经,像是严谨对待一道学术问题。
再躲闪反而显得矫情。
秦绒轻轻“嗯”了声,“不知道为什么止疼药没用。”
“原因可以之后再做检查,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时行云立刻做出决定:“我帮你和班主任请假。”
秦绒呼吸一滞。
向老师请假这种事,要么是学生自己提出,要么是学生家长提出。
第一次讲座的那天中午,她和时行云在会议室外遇见,时行云就公开说明了秦爷爷和他的关系。在场的很多老师都听见了,班主任包宏想必也知道。
有这个前提,他借着秦恭文的名义帮她请假,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抛开这层操作层面的程序,单从动机出发——他,是站在什么立场?
“没关系,后面都是自习课,我……”
“秦绒。”
“听话。”
他有些无奈,语气却十分坚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去找你们老师,你收拾一下东西。”
秦绒咬住唇,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心跳重新回到正常速度。
自从她上学以来,便鲜少被人这样偏袒过。
父母很少能顾及她的情况,有次她不舒服,给柳清蕊发微信,对方过了三天才回复她:“抱歉啊,前阵子开会特别忙。你现在好点了吗?”
她无法形容自己打下“好多了,谢谢妈妈关心”这句话时,心里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后来,她便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而爷爷在这方面的意志相当顽强,是主张“轻伤不下火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请假。
上回发烧便是如此。其实秦绒的感冒已经很严重,自己已经有了要发烧的预感,爷爷却坚持让她去学校。
最后还是老师看她状态不对,给她测了体温:39.2℃,直接送去医院挂水。秦恭文过来接她,被老师反复叮嘱,才同意等她完全退烧再回来上学。
其他同学身体不舒服,给家长打电话便可回家休息,有的还由家长亲自来接——而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特权。
时行云很快便回到教室,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他步履不慢,长袖外套的衣角都被卷到身后。
“收拾好了?”他问。
秦绒乖顺点头。
她捂着小腹站起身,刚要拿书包,却被时行云单肩背起。
“拿着这个就好。”他把一个未开封的红色暖贴递到她手里。
班主任包老师不会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暖贴下方还有一张出门条。
她看了一眼,翻动纸条的动作立刻变得十分小心。
包宏的字如其名,大多圆乎乎的,一个“口”字恨不得写成“O”的那种。但这张出门条上,除了班主任签名的栏位,其余部分的字体显然不是出自包老师之手。
清风傲骨,虚心劲节。一撇一捺都顺着笔势向远端延伸,尤其是学生姓名一栏的“秦”字,像一株耸立于悬崖之上的孤松。
察觉到小姑娘下楼梯的速度慢下来,时行云回过头:“还是难受得很厉害么?”
秦绒将注意力从出门条上抽离出来,摇摇头:“没有。”
他便不那么担心,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她跟上来。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秦绒看着正在站岗的保安叔叔,心情有些忐忑。
早退离校的负罪感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担心保安将她的出门条收走。
对方似乎是认识时行云,跟他打了声招呼。时行云颔首回应,示意了下身旁的小姑娘:“她生病回家。”
“哎,我看下出门条。”保安说。
她把手里的出门条递出去。
好在保安似乎只是走个过场,连接都没接,只是低头扫了眼便开门放行。
时行云带着她在校门口的人行横道上站定。
“你带手机了么?”他问。
有了先前被关在自家门外的经验,秦绒现在都把手机随身携带,不过上学时间都是保持关机,只有出了学校才会打开。
开机动画闪烁,白色光芒点亮LOGO。两人的目光齐齐盯着屏幕,秦绒第一次觉得这手机开机有点太慢了。
输入开机密码,她把手机递给他。
他点开她微信的二维码名片,用自己的手机扫过,发送好友申请,又替她点了同意。
操作完成,他把手机还给她,同时敲下一串号码。
“我帮你打好了车,车费账单会直接发送给我。到家以后报个平安,有任何急事,打我手机。”他说得很慢,口吻认真,以确保她理解并全部记住。
秦绒竭力抑制着眼里的热度,“好的,我知道了。”
交代完毕,网约车刚好抵达。时行云替她拉开后座的门,秦绒进去后,再把书包给她,同时说了句:“记得,我随时等你电话。”
她本不清楚他为何要多次重复,直到看见网约车司机收回通过后视镜打量她的视线,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有人在等她电话。
换句话说,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一定会有人知道、有人追究。
她再一次重重点头。
车门关上,汽车行驶。她猛地转头,透过窗户看向时行云。侧面的车窗看不到了,又跪起来,通过后车窗看。
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车子拐弯。
明明第二场讲座就要开始了,时行云却在她这儿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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