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载川独自坐在案前。
夜已深,房内却只有一盏烛火微微晃着,温暖的光打在谢载川的侧脸,映得她面容更冷。
据何不向所说,这枚碎片极为重要,是因为它代表着……定势。
“谢司主可知,皇城为何名绥和?”
不等她回答,何不向已自顾自说下去。
“大宁建立至今百年未过,也才传到第三代。高祖宁烨不忍见朝廷崩毁,百姓流离,便自立为帝,取代前朝皇族刘氏。皇城沿用‘绥和’之名,意为——扶绥内外,以致雍和。”
无人不知这段史事,可这与碎片有何关系?
“见雪城的灵泽生碎片,就是当年高祖随身的一块玉。玉碎落于思君潭旁,不久前生出了花。”
一阵寒风刮过,何不向拢了拢外袍,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
“寒玉定世势,归福景万宁。天意如此,不必强求。”
这个神棍……谢载川腹诽,顺着问了一句。
“于大宁有利?”
何不向很坚决:“大利。”
“那过程呢?”
何不向沉默了。
谢载川见他不语,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怕是不易吧?”
何不向长叹一声:“何止不易啊。”
后来不论如何追问,何不向都不愿再说更多。
寒玉定世势,归福景万宁。听起来像是对寒玉的注解。
韩氏商会那枚碎片是本就留不住,放手便罢。但这枚就不同了。
多方争夺之下,谁又能保证碎片去处呢?
这水她是搅定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谢载川起身拉开门,是外出归来刚走上二楼的陆翊衡和云晦。
“你认识桓渊。”她盯着陆翊衡,语气果断。
二人被突然的询问惊到,云晦匆忙挥袖入幻,将此处与外界隔绝。
陆翊衡脸上的笑容凝滞,干笑几声:“桓渊国师啊……我哪有那个荣幸。”
“你与他皆出身见雪城,是也不是?”
眼见无法再搪塞过去,陆翊衡不作伪装,爽快承认了。
一声铮响,醒世刀刀锋泛着寒光,直直对准陆翊衡的咽喉。再进一寸,刀尖就会刺破他的皮肤。
云晦默默退开了些,让出这个硝烟战场。
陆翊衡笑眼看着悬于颈前的醒世刀,抬眸与谢载川对视。
“谢司主,何意?”
“乱臣贼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陆翊衡嗤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刀尖稳稳抵在了他的喉前,有血珠渗出滚落衣襟深处。
“我?乱臣贼子?陆某自任职以来从不敢懈怠,东奔西走,有目共睹。两司共事多年,谢司主不能如此中伤于我。”
一旁的云晦抱臂,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挪眼看一旁的谢载川,没什么反应。有隐情?
“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少年,跋山涉水到绥和城,一来就跟着郑帆办事,还稳坐察尘司主的位置。我该说一句时运俱佳吗?”
谢载川的声音冰冷,眼神如手中刀一样锐利,“见雪凌氏,桓渊,这些名字连在一起,可真是耐人寻味。”
陆翊衡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目光平静地与谢载川对视,片刻后,缓缓开口:“谢司主,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你在威胁我?”谢载川眯起眼,手中醒世刀微微一颤,血珠顺着刀锋滑下,最终在地面绽开一朵血花。
陆翊衡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眉都没皱:“威胁?不,我只是在提醒你。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便是万劫不复。”
“不必装腔作势。”谢载川打断陆翊衡无休止的废话,“你只需要解释。”
陆翊衡沉默片刻,目光在谢载川和云晦脸上扫过,最终叹了口气:“真是执着。”
“本朝高祖有一寒玉,乃是神赐,传言有逆转生死之力。国师是亲历者,对此深信不疑。寒玉已碎,但数年前已有复出之际。所以让我在绥和留意,仅此而已。”
谢载川收刀入鞘,不再诘问。
“那你来见雪城,也是为了寒玉?”
“不。”
陆翊衡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伤口旁的血迹,受痛夸张的“嘶”了一声。
始终旁观的第三方忍不住闭眼,不看面前做作的花孔雀:“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
“我只是为了完成圣上的命令。”
云晦睁开眼:“不管国师的命令了?”
“因为,国师不是国师。”
幽幽女声如鬼魅一般从陆翊衡身后响起,他惊吓回头,是白衣白发如鬼魅一般的女子。
商若阴不理被吓的跳脚的花孔雀,继续言明真相。
“桓渊灵力深厚,因此得以长寿见证大宁百年。他虽然冷性,但不至于如今一般不问世事。”
说到此处,她看向谢载川:“师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言其魂魄有异,不似常人。”
谢载川颔首,确定她的话为真。
陆翊衡得到了自己当初在小茶楼没得到的答案,此时异常安静。
国师是玄门之首,玄门与朝廷往来甚少,他想得知国师的现状只能走两条路:一是商若阴,二是云晦。
但这个“云晦”不是真青华君,因此只剩商若阴了。
商若阴瞧出他心中所想,在心里整理措辞后说道:“你当初在小茶楼问我,我未告知你真相,是摸不清你的立场。”
陆翊衡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还真是直白。”
“对了,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寒玉之事。异象所在,是思君潭。”
刚从思君潭回来的两人神色怪异。
“思君潭什么也没有。云晦也探了,没有幻境。”
商若阴摇头,语气坚定:“那是你们看到的。不久后可能会见血,千万做好准备,不必执意拿到寒玉。”
这句话好像有点熟悉?
“寒玉定世势,归福景万宁。天意如此,不必强求。”
他应该不是神棍。谢载川这样想着。
“衍极司中尚有要事,我需得回去了。此争我无法参与,一定,顾好己身。”
她将这句话说了两次。
话落,原地只留白色残影。是游神,商若阴本人并未到此。
不久后……会见血?
谢载川和云晦很有默契的看向陆翊衡。
“……知道了。我躲起来就是。”
“那个神秘的情报贩子,说的与商若阴一样。”
谢载川的真诚让云晦感到无奈:“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然?”
“可别太信任我。”
绥和城,凌府。
风尘仆仆的凌峣卸下铠甲,随口问道:“见雪城有什么消息?”
恭立下首的长子凌锐低头回禀:“寒玉现世,已引起多方注意。”
凌峣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子,不屑轻哼。
“人多些才有意思。”
凌峣久经沙场,独掌兵权数十年,积威甚重,不需要表现太多情绪就给人无边的压迫。
见父亲如此态度,凌锐心中虽有担忧,却也不敢多言。
凌峣整理好衣袖,抬眼看向凌锐,目光如炬。
“锐儿,你可知道如今这局势,对我们凌家意味着什么?”
凌锐思索片刻后说道:“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虽不足为惧,但这寒玉的诱惑太大,难免有人会铤而走险。”
凌峣微微点头,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不错,你能看到这一点,也算是有长进了。他们要争,便让他们去争。不怕死又如何?结局已经注定。”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凌锐恭敬问道。
凌峣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新芽抽枝,在深沉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我们凌家只需做好三件事。其一,加强自身的防卫,确保凌府的安全,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其二,密切关注各方势力的动向,但不要轻易卷入他们的争斗之中。其三……”
他转过身,语气加重:“看好景王。”
凌锐明白了父亲的深意。
景王虽然游手好闲,但想一出是一出,不知何时就会反咬他们一口。
“父亲放心,儿子定会让他们紧盯景王,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
凌峣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凌锐的肩,在他耳边嘱咐。
“你亲自去一趟见雪城,别生了什么事端。”
“是。”凌锐应声退下。
见雪城门外,一群衣衫褴褛但高大强壮的人围坐在一起。
有一进城的商队见他们可怜,送了些干粮和水,那群流浪汉连连躬身道谢。
这种事时常在城门发生,往来的人和守城将士也见怪不怪,并未过多注意。
正准备进城的凌锐骑在马上,随着距离渐渐靠近,他与流浪汉们对上视线,随后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
“公子,城门外流浪汉最近似乎越来越多了。”身旁的副将轻声说道,目光不时扫向那些围坐在一起的人。
凌锐淡淡一笑,随口回道:“正常。”
与此同时,见雪城内的某个隐秘角落,一群身着黑袍的人正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辅理,凌锐已经进城了。”其中一个黑袍人低声说道。
为首的黑袍人把玩着手中玉石,毫不在意:“随他们去。探探那里的情况,记住,不要节外生枝。”
“是!”众人齐声应道,随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坐在原地的“辅理”抬眼,勾起唇角。前方是浓重的夜色,天幕如笼吞噬了所有光亮。
“思君潭……真是一场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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