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伯很快便来了,同时带来了太医院副院使颜兰晦。
褚元祯朝颜兰晦行了一礼,“劳烦颜院使了。”
“五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应该做的。”颜兰晦解开蔺宁的衣袍,仔细看了半晌,“就是我之前的判断,症结就在这个刀口上。刀口离着心脉太近了,顾海宁不敢轻举妄动,才用药吊着。”
“顾海宁治错了?”褚元祯问道:“不然他怎么会发热?”
“顾海宁没治错,太傅熬到现在,全靠这药吊着精气。”颜兰晦拆下蔺宁胸口的纱布,“但是,刀口附近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了,太傅的发热之症就是因此而起的。”
“好,找到症结就好,劳烦颜院使给处理一下。”褚元祯微微松了口气,又问:“这个应该不难吧?军中常见伤口溃烂的情况,只要将腐肉割去,养一养便没事了。”
“若刀口在四肢或者其他位置,自是不难的。”颜兰晦眉头紧锁,“太近了,我也无法保证不伤到心脉。”
“什么意思?”褚元祯顿住了,“去掉腐肉而已,怎会伤到心脉?”
“回五殿下,割除腐肉那是动刀子的事情,太傅胸前的刀口距离心脉不足半寸,一刀下去很有可能触及心脉,万一触到,人就真的完了。”颜兰晦叹了口气,“实在是凶险至极。”
“若用黄柏呢?”颜伯突然出声,“黄柏可解毒疗疮,正是对应了此症。”
褚元祯觉得心里被人塞了杆秤,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他看向俩人,“黄柏有用?那便用黄柏,还等什么呢?”
颜兰晦替蔺宁重新包扎妥当,默默退到一侧墙角,才开口:“黄柏,因‘黄’一字冲撞了皇室,被列为禁药,已经少见了。”
“什么狗屁冲撞!”褚元祯吼了出来,“又是钦天监说的?我这就去封了钦天监的院子!”
“殿下莫急,黄柏可以去寻。”颜伯上前一步拦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我已将黄柏的外形描好了,若现在派人去寻,应该来得及。”
“颜长忌!这是禁药!是陛下明令禁止的!”颜兰晦一气之下直呼了颜伯的名,“你知道你为何入不了太医院吗?就是因为你偏爱这种歪门邪道!”
“管它是不是禁药。”褚元祯夺过信笺,“这药我用定了!颜伯,你尽管说,哪里可以寻到此药,我亲自去,便是不在大洺境内,也会想法把它找来。”
“好,好,我叫颜秋与你同去,他自小跟着我,熟悉这些药材。”颜伯边说边往屋外走,“秋儿——”
颜秋是颜伯长子,此刻就立在门外,褚元祯抓过他,“你先去选两匹快马。”
“殿下。”成竹跟了上去,“天亮后您还要回羽林卫呢,您走了羽林卫那边怎么办?”
“现在顾不上羽林卫了。”褚元祯咬牙道:“我现在去给司寇青写信,天亮后你交给他,让他遵循信中指示做事。”
“您不能不顾啊!”成竹也急了,“您要什么药材,我去寻,我保证寻来,保证救太傅!但是您此刻万万不能出错,我前几日撞见了钱家公子,他心里面还憋着气呢。您若真走了,钱家正好可以参您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得不偿失啊!”
“哪边是得?哪边是失?”褚元祯推开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与裘千虎守好这间院子,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进来。”
*
午后,建元帝召见了魏言征和曹德问话,曹德陈述了连夜审讯的相关事宜,还没说上两句,就听门外通报宗人府宗人令钱汝秉求见,建元帝觉得今日精神不错,干脆把人叫进来一块见了。
钱汝秉进殿就跪,“请陛下替臣做主!”
建元帝觉得蹊跷,问道:“何事需要朕替你做主?”
“陛下,五皇子半个月前接掌羽林卫,首日便革去了犬子的左统领之职,其因之一就是犬子不守军纪,此事臣无话可说。而今,臣得知五皇子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京都,置羽林卫于不顾,更置陛下安危于不顾,敢问,这是否有违军纪?”钱汝秉一口气说完,抬头望向建元帝。
“子宁离开了京都?”建元帝眉头轻蹙,“此事朕怎不知?”
“回禀陛下,据臣了解,五皇子是今日寅时前后离开的,是去为太傅寻药。”钱汝秉道:“臣理解五皇子的心情,但臣却无法认同五皇子的做法。所谓上行下效,五皇子自己尚不能严守军纪,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下属恪守?”
建元帝叹了口气,“那么钱卿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臣以为——”钱汝秉抬起头,“《兵志》有载:将校有罪,笞以上悉立庭杖之①。五皇子触犯军纪,就应按照《兵志》予以惩戒,擅离职守乃重罪,当授其军棍之罚,且要在院中当众杖刑,方能以儆效尤。”
“陛下,臣也有奏。”曹德忍不住站了出来,“臣以为,钱大人所言之事不妥。今日一早,羽林右卫统领司寇青就来传话,说五殿下命他接手审讯相关事宜,可见五殿下离开前已将事情安排妥当,并不是擅离职守。”
“怎么不是?”钱汝秉接过话茬,“羽林卫乃上十二卫之首,由陛下亲自统领,如今陛下都不知他去了哪里,这不是‘擅离职守’是什么?”
“笑话!我看钱大人请陛下做主是假,想要公报私仇却是真的。”曹德一针见血,“不知钱公子近日又看上了哪家的民女,没了羽林左卫,他还抢的来吗?”
“你!”钱汝秉气得说不上话来,转头又冲建元帝道:“请陛下替臣做主!”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见火盆烧的“劈啪”作响。
建元帝用手撑着额头,忽而话锋一转,“蔺卿怎么样了?”
“回陛下,听说太傅一直昏迷,至今未醒。”这次出来回话的是魏言征。
“嗯。”建元帝转了转眸子,又看向钱汝秉,“你的事情朕知道了,退下吧。”
“陛下——”钱汝秉还欲挣扎,郭松韵已经走上前来,架起他的胳膊朝殿外拖去。
魏言征适时站了出来,“陛下,羽林左卫指挥佥事隋唐已经招供,承认自己当晚是受了他人指使,故意放尚服局的太监进殿行刺,并指认内侍省李太保就是背后指使之人。但臣觉得,此事尚存蹊跷,有待进步严查。”
“魏卿想怎么查?”建元帝将身子靠在龙椅上,“你不信犯人的供词,偏要再查,你的依据又是什么?”
“五殿下曾同臣说过,这个隋唐家中尚有老母,还有一个举止上有些痴傻的兄长。臣调查了,情况属实,所以臣怀疑,隋唐极有可能因为家人铤而走险,为此,曹大人已派了刑部的人前去保护,等安顿好隋唐家人,臣便有了与其交涉的权利,届时臣定会细细盘查此案,还望陛下恩准。”魏言征说完,又看向曹德,“曹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是吧?”
曹德一愣,赶紧应声,“臣附议魏大人所言,还望陛下恩准。”
建元帝好整以暇地看了俩人一眼,轻笑出声,“有意思,确实有意思。”他用手撑住龙椅,摇晃着站了起来,“魏卿一口一个‘五殿下’,实在令朕惊讶。他曹德是子宁的人,朕一早便知,朕只是奇怪,你堂堂大理寺卿什么时候也与一个皇子这般交好了?嗯?”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落在俩人身上却如惊雷入耳。
曹德慌忙跪下,“陛下冤枉,臣侍君二十余载,从来不曾起过二心,只对您一人尽忠啊。”
魏言征则是不卑不亢,“陛下属实冤枉臣了,正是因为臣是大理寺卿,才要将这案子彻查到底,与任何人无关。”
殿上的火盆突然发出一声暴响,最后一块炭火熄灭了。
郭松韵弯腰去添炭,建元帝却摆了摆手,“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他走下金阶,“朕只要一个结果,你们既在朝为官,就应当为朕分忧,速速把此案结了,才是分忧。”
俩人躬身行礼,目送建元帝离开。
走出大殿时,曹德心里仍隐隐不安,他看向一旁的魏言征,“陛下最后之意,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魏言征转头看他,“曹大人还没看明白吗?此案针对的不是陛下,而是五殿下。陛下心知肚明,才想尽早结案。”
“五殿下?”曹德诧异,“怎会是五殿下?”
“曹大人糊涂啊。”魏言征摇了摇头,“那尚服局的太监被放进来,其实根本近不了陛下的身,大殿中护卫重重,他进来就是送死。但他进来了,就说明检查的人有问题,检查的人是谁?是羽林卫,羽林卫又是谁的人?曹大人还不明白吗?”
曹德恍然大悟,“这、这是要拿掉五殿下的兵权?”
“仅凭这件事恐怕还拿不掉。”魏言征抬头看着天,“但对方既然出手了,就是有备而来,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大洺恐怕是要变天喽。”
“哎——”曹德重重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五殿下到底去哪儿了呢?”
将校有罪,笞以上悉立庭杖之①:出自《宋史·兵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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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军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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